所谓无事莫念人,若念必有是非生。
我一出门,便果真见到了他。
只是他面容疲惫,身边似乎无人跟随,再无往日的神采飞扬。
我顿了顿,眼神滑过他的脸庞,马文才也瞧见了我,似要开口,又终究是躲避。
我回身,英台正立在我身后。
“你还念着他?”英台柔声问。
“我……没有。只是现在恐怕整个书院就留下我们三个人了,难免有些寂寞。”我对英台道。
“不如晚上邀请他来,咱们对明月共酌一杯?”英台好似看透了我内心的想法。
“要去你去,我可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一想起他那带刺的话,句句还在心窝里回荡,此刻便是生出怜悯之意,也转瞬间烟消云散。
“呦,真生气啦?那咱们不理他,冬至的时候没能一聚,今天晚上我们吃饺子。”英台说着,已拉着我往厨房去了。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们一进厨房却见马文才也在那里。
“你在这做什么?”英台发问。
“这厨房不是想来就来,难道还要过问谁不成?”马文才言语间依旧是令我厌恶的桀骜之气。
“我们公子不是这意思。只是好奇,马公子从前是一呼百诺,怎么今日倒亲自到厨房来了?”我上前正色道,颇有几分要看他笑话的意思。
马文才却是浅笑,道:“我的仆从也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因而我特许他们回乡。祝贤弟难道没有这样的恩准吗?”
他明知我无家可归,真真是可恶至极!
我不再与他啰嗦,与英台拿了皮和馅便向外走去。
马文才见我们出门,清咳了几声,他的声音在背后传来:“我也许久没吃饺子了,不如……”
“你倒是脸皮厚,我们可不欢迎你。”我斜睨他一眼,拉着英台急匆匆出门。
回了房,我与英台一同包起饺子来。
“我记得小姐从前最喜欢荠菜馅的。”我笑对英台道。
手中饺皮如同一叶轻舟,载着馅前行,一双巧手上下翩飞,一个个褶皱就使得这小舟将馅料紧紧包裹在其中。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烟雾缭绕,宛若置身仙境。
眼前这片刻安宁,又何尝不是仙境呢?
我夹起一个饺子放到英台碗中。
“难为你这么想着我。”英台坐在我对面,笑靥如花。
月上窗棂,巧借蟾宫三分白,但见衰柳锁寒烟。
思绪一点点飘远。
不知道马文才现在做些什么?吃了饭没有?
原来在寂寞时,心是骗不了人的。
“银心,听说今日城里有庙会。”英台打断我的沉思。
如此良辰美景,若是只在院中,真是可惜了。我暗自兴叹。
英台与我心有灵犀。
她眼波流转:“咱们去城里逛逛。”
我们出了门便向杭州城去,今夜果然热闹。
熙熙攘攘的人群推着我们向前走,英台不时回头看我,我便紧紧拉着她的手。
只是喧嚣中我又与那张脸擦身而过。
他也在这里?
他的眼,如星。
夜风最动人。
深邃的眸子看我,溺在他的眼里,刀尖蜜糖。
未沾滴酒,早已醉了,舔舐那一点带血的甜。
只是这身影片刻便在身侧消失,是真是幻?
“银心,你看!”
循着英台的声音,我抬头向天空望去。
几声巨响。
便是百花竞妍。
各色光晕交相辉映,天宫拉开了一张大网,将五色彩石碾碎,降为甘霖雨露,恩泽人间。
金雪落在我的发梢,我竟呆呆地有些痴了。
“娘,是烟花!”
身边的孩童拉着娘亲的袖子,奶声奶气地撒娇。
突然想起童稚时模糊的印象中,好似也曾在这样一个夜晚见过这么绚烂的烟花。
只是,带我看烟花的人早已不在。
又想起从前在祝家庄寄人篱下的日子,心头万绪如缠丝,剪不断,理还乱。
片刻后,天空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感怀身世,我不免又忧伤哀痛一番。
世间万物皆如此,纵有万种风情,也只留一瞬璀璨。
花开花落终有时,如今是烟花落尽人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