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茶叶生意

童博和韩文卿一行人走完了水路，又改陆路，快马加鞭行了快十几日才终于到了百越。

此时时节已是八月中旬，百越一带连日来阴雨连绵，霏霏淫雨下个不停。

赈济粮食和民生物品早一步到达百越府衙，童博一行赶到的时候，府衙的知府大人郑书敏正忙着撸起袖子踩着泥水给灾民发救济粮，没空来迎接这位从皇城携了旨意前来抗灾的骠骑将军。

冷元跳下了马车，对着百越府衙门口的两只大石狮子啐了一口，“这个郑书敏架子真大，将军来了他不亲自出来迎接便罢了，也不打发个人出来招呼，我们不远千里南下，风吹雨淋地好容易来了，居然无人接应！格老子的！我去砸了他的门！”

说着，扛着肩上长剑上了台阶，就要去砸门。

“冷副将不得无礼。”童博叫住他，掀开轿帘子来，映入眼帘的是府衙金色匾额下方朱红色大门，门上的铜环已经破旧斑驳，童博上下打量片刻，笑道，“这个郑大人，倒是个难得的清官，既没空接我们，咱们自己进去便是。”

说着，便跳下马车来，转身去接车里的韩文卿。

韩文卿自从转为陆路之后，人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样子，被童博拦腰抱下马车，便急不可耐地冲进雨幕里，三两步跑上了台阶，到屋檐下躲雨，“没想到南方这天气这么湿润多雨，还真有些想念长安了呢！哎哎！冷元你把剑放下！”

“将军您就是太好脾气了，对这些地方官就不能太好脸色，您此次一来百越，那代表的可是圣上的颜面，这个郑书敏也太目中无人了。”冷元是个粗人，把剑尖往地上一抵，只鼻子里嗤了一声，还在生气无人出来招呼的事。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但是你看这位郑大人，勤政爱民，与民同甘共苦，府衙这么陈旧也不修葺一番，我们来也不上赶着巴结攀附，可见是个好官。”童博微微一笑，也跟着上了台阶。

“将军，这位郑大人让您说的高风亮节，我们还得给他鸣炮挂匾以示奖励呢。”冷元不以为然，黑眸里含着讽刺。

韩文卿嘻嘻一笑，上前挽住童博的胳膊，“将军，我看你这次南下，没有让冷副将带上妻女，瞧给我们冷副将气的，吹胡子瞪眼的？”

说着，童博也忍不住笑了，端端地对冷元一抱拳，“是呢，都怪本将军思虑不周。”

“这！！这！将军此话怎讲！咱们可是因公出差，带着妻女做甚？将军夫人随行，那可是为了来帮助当地茶商。”冷元被这么一闹，不好再发脾气，面上讪讪一笑，嘀咕道：“将军别再折煞末将了，末将不就是…一路上看将军和夫人太腻歪，有些…”

冷元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竟声如蚊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收了长剑。

三人正说笑，府衙的朱红大门终于被从里面打开了，一对甲兵左右开了大门来。

从里面出来一个银丝胡须的老先生，撑一把破不溜丢的竹伞，见到轻车简从的三人皆衣着姿态不凡，忙不迭地笑着出来相迎，“将军一路跋涉辛苦，郑大人忙不开手，小的接驾来迟，请将军降罪！”

说着，就要跪下来，却被童博一把扶住了，“这位想来应该是府衙师爷郭老先生吧？先生不必拘礼，我们此次前来本也不是为了摆排场，救民于水火，皆是你我之责，老先生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说着，忙让冷元搀扶着郭先生起身来。

郭老先生虽看着年迈，但看起来精神矍铄，慈眉善目的，他抬眸望着面前这位威名在外的少年将军，眸中流露赞许之色，“早就听闻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将军不仅有上阵杀敌的英勇魄力，也有一颗仁爱百姓的心，能得将军雪中送炭，我替百越十万百姓感谢将军大恩大德。”

郭先生说着，声音里透着由衷的敬佩和感谢，又是拱手一拜。

童博受宠若惊，忙亲自上前扶住他，“老先生过誉了，可否将当地灾情详细道来？”

“将军，里边请！”郭老先生让开道来，邀请几人进到府衙中来。

绕过两边回廊，一路来到正堂旁边的会客厅，厅内陈设简单，除了简单的办公物品和架上的几排书卷，再无过多装饰。

郭先生请几人纷纷列坐，立马有丫鬟进来奉茶，又摆上几色鲜艳的茶点果子。

郭先生捋着花白胡子笑得一脸自豪，替他们一一介绍，“这是我们百越当地的春雪梅枝，喝起来有春雪化时梅花盛开的清香，配上百越的特色点心，将军和几位贵客尝尝如何？”

童博端起茶碗，压着茶盖抿了一口，茶香四溢，口齿留香久久不散，他由衷赞道，“果然好茶！早听闻你们的春雪梅枝美名远扬，一直未曾亲自品尝到，今日一品，不负此行了。”

郭老先生见状，心中高兴，面上却

是一团愁云，“将军方才问我百越灾情如何，小的这便同您细细说来。百越地处河流下游，年年汛期灾情是常有之事，不足为奇，只是赈灾掏空了府库和朝廷拨款，此番将军能押送朝廷款银和救济粮来，也算解我们捉襟见肘之急了，郑大人连日来不眠不休，带着府衙中的青壮劳力和村民们四处疏通河道，变堵为疏，建坝抢险，加固河堤，此番有将军相助，想来不日可度难关…只是…”

郭先生不疾不徐地说着，说到难处，一时有些为难，竟不知如何开口。

冷元粗犷的浓眉拧起，抱着胳膊道，“郭老先生但说无妨，此番我们将军便是来帮助大家的？”

童博听了，也郑重地点点头，示意郭先生说下去。

“冷副将既然开口，那老奴便如实说了。”郭老先生叹了口气，向几人坦言道，“如今灾情事小，茶农和茶商的茶叶滞销，很大一部分被洪水漫灌浸泡，恐怕不好卖了。百越百姓们一年到头就靠着手里这些茶做买卖过日子，如此一来，大家往后日子便不好过了，可偏偏我们当地的富商和豪强联合起来买断了市面好茶，又故意哄抬茶价，百姓们这些糟茶卖不出去，生意越发难做了。”

童博仔细听着，又抿了一口茶，面上若有所思。

末了，他忽然想起来此番特意带韩文卿的用意，便看向身旁的女子，笑道，“夫人来之前可是夸下海口的，如今不知可还作数？可有何良计啊？”

“这位是将军夫人啊？”郭先生像是才反应过来，面上露出诧异之色，仔细端详韩文卿片刻，“果然生得人中龙凤！听将军说的，夫人莫非还有经商的天赋？”

说着，又看向童博。

童博淡淡一笑，故意咳了一声，“那我不知道，这可得看看夫人有没有真本事了，不过夫人在长安的时候确实在我面前夸下海口的。”

说着，不疾不徐地吹了吹盏面上浮着的茶叶，抿了一口。

韩文卿正沉溺品尝百越点心无法自拔，冷不丁被童博推上台面，一时间骑虎难下，差点被点心噎住，忙喝了一口茶水，才道，“放心，南下的路上我已经思考过了，包在我身上吧。”

说着，一拍胸脯，胸有成竹的样子。

“哦？不知将军夫人有何见解？还请赐教。”郭老先生说着，诚心地朝她一礼。

韩文卿忙摆手，“老先生折煞晚辈，晚辈一点愚见，希望可以帮助当地茶农。”

“夫人请讲。”

“我是这么想的。将军此番来百越，不如为春雪梅枝打开销路，打响名气，助茶农们一路卖到京城去？将军若在京中亲自带货，那些总来结交攀附的富商贪官们巴不得抢着买账呢，百越茶农滞销的茶不仅会很快售罄，还能卖个好价钱。”韩文卿说得眉飞色舞，一双眸子咕噜噜转着，在心里打着算盘。

几人听着，皆面露讶色，童博摸着下巴沉吟，“京城权贵众多，有钱富商云集，当然贪官污吏也多，平时又喜好巴结攀比，确实是个办法，可百越离皇城如此之远…如何做这笔生意？”

韩文卿听了，心中早已有了盘算，

“泡了水的茶叶捞出来烘干了重新包好，货品装好备齐，茶叶晒干了不怕路远坏掉，且份量也不重，将军可着水路分批次运送回京城，等返京后以您的名义亲自做这笔生意，虽说路途周转奔波，但或可为百姓解难。”

“此话有理，除此之外，当地富商恶意哄抬茶价，也要做严肃整治，稳定市场，给茶农们留一线生机。”童博闻言不住点头，目露赞许之色，不得不对她这位夫人刮目相看。

末了，他又转身问郭老先生，“老先生意下如何？童某不才，在京中还算有些人脉和名气，不如由我来替百越百姓们做点事？先生若不放心，可回来同郑大人商议过了，派人一路随我去京城，事成后我亲自盖章造册，赚的钱兑成银票，命你们的人一并带回百越，由你们府衙按每家每户份额分给百姓们。”

“如此甚好甚好啊！我们的春雪梅枝也能卖出去了，多谢夫人！多谢将军！”郭老先生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能拒绝，“这事我便替郑大人应了，实在是我们府衙上下绞尽脑汁也无迹可寻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茶叶烂在百姓手里，将军和夫人英明！”

说着，郭老先生又起身朝韩文卿郑重一拜，“郭某人在此谢过夫人献策，您和将军是我们百越的恩人！”

“老先生不必客气，为防止你们派去的人中饱私囊，府衙中可多派几人公差进京，互相牵制，除此之外，先生可从茶商茶农们里面选出几名可靠的随从押送，一路看着也放心些。”韩文卿忙起身扶住郭老先生。

“还是夫人思虑周全。等郑大人回来，我便立刻同他商议安排这些事情。那就有劳几位贵客了！”说着，郭先生一礼，吩咐下人们赶紧设宴款待宾客。

饭毕，童博和冷元在郭先生带领下，亲自去大堂之上翻阅卷宗，查阅当地茶农册子，了解相关情况，几人把茶叶的事情谈的差不多有了眉目，郑书敏才带着衙役们疲惫不堪地返回府衙，一进门连忙换下了湿透的官服，一身便衣地便来给童博请罪，“将军莅临！下官实在是公务缠身不得亲自来迎，将军恕罪！”

“好了，郑大人，本将军知道，你为人刚正不阿，勤政爱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起来吧。”童博忙命旁边的冷元扶他起来，“郑大人辛苦了，听说你亲自上阵抢险救灾，百越有你是百姓之福。”

“将军过奖了，都是下官份内职责。”郑大人年过四十，身材精瘦，因为长期案牍繁复，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疲惫沧桑。

“郭老先生今日与我一同商议了后续赈灾之事，明天一早我便跟着郑大人去救灾，等天晴了我们或可搭起粥棚来施粥，今日我大概巡视了一番，百越灾民众多，很多无家可归的还要另外安置，发放慰问金，妥当接济。”

“是是！将军考虑周全，下官近日忙着修补堤坝，到疏忽了此事。”

郑大人说着，面上露出愧疚之色，生怕这位大人物发难下来。

童博示意他不要紧张，又让郭老先生就今日商议之事同他交代了，郑大人自然求之不得，一叠声地道谢了，茶叶之事便也就此敲定。夜已深，郑大人这才忙着安排几人在府衙宿处歇了，一宿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