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镇番外】过往事（2）

08.

我家祖上往上好几代数都是做栗子糕的。

但是很明显的，我完全没有掌握我们家祖传秘方的精髓。我妈做的栗子糕，香甜可口细腻顺滑，谁吃了不都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句好技艺；而到了我这里……

……看见成品的人都夸赞我烧出来的煤球真板正。

唔，妈妈，我也不想的。

可是我真的没有在厨艺这方面上点亮天赋啊！

可是我妈不听。她似乎很不理解世代糕点世家的孩子为什么连烧水都会把锅烧漏一个洞，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拎起拖鞋追着我满院子跑。

一堆孩子挤在堂屋门口观看我妈身姿矫健的追着我打，边看还边给我妈加油打劲。

在我妈打累了之后，那些孩子们还会很有默契的凑过来，围着我妈就往屋里摇椅上送，倒水的倒水，端茶的端茶，揉肩的揉肩，还有软软呼呼的小奶音问我妈累不累，手有没有打疼。

只留下满身狼藉的我静静躺在院子里思考人生。

……等等，我妈她用拖鞋打的我，手怎么可能会疼啊！！！

还有你们这群小崽子真的没有一个出来关心一下我吗！我好歹也是你们的大哥啊！！！

然而，没有一个人理我。

一群没有良心的小崽子们，叽叽喳喳的围在我妈身边，没有一个出来关心一下他们的大哥。

只有最小的小七在我妈面前提了我一嘴问我该怎么办。

我妈满脸嫌弃：“丢那就行。什么时候把锅修好了什么时候在让他进屋。”

然后那群小崽子听了这话之后就更加放心的不理我了。

明明现在是个大晴天，可是我觉得我心头的雨比依萍去找他爸要钱的那天还大。

哦，对了，这句话也不是我说的，是小昭故事剧本里面写的。她说那些故事都是她根据她师父师叔师姐们讲的故事七拼八凑的糅合，请月明听她口述抄写然后拿到山下儿童剧院投稿才选中成为剧场演出剧本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依萍非要在大雨天不打伞淋雨去向她爸要钱……但是我现在却莫名理解了依萍当时的心情。

苦啊，好苦啊，真的是太苦了啊！！！

刚刚遭受完毒打的我在眼角留下了悔恨的泪水。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一定会把烧水的活丢给小二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七去做，绝对不会……

“——啊！大哥哥受伤了！”

有些熟悉的稚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原本在地上躺尸的我猛的惊坐而起，双目呆滞无神的望着门口的方向——

——那里站着下山来玩的小昭，还有……我暗恋的姑娘。

如天上明月般轻柔秀美的姑娘身形纤柔挺拔，翠玉色的衣袍衬着人如玉影如月，清丽淡雅仪态端庄。柔顺的秀发用玉簪盘起，温婉可人又不失风骨。在一片素色静雅中，唯一沾了色彩的，是那莹白肤色上染上的红晕，还有那鲜润明亮的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住脑啊你在想什么不能播不能写的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丢脸丢掉暗恋对象面前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活啦！！！我没有机会啦！！！完蛋啦！！！

世界毁灭吧！！！！！

09.

后来我妈无数次因为那天那个原因把我揍了一顿又一顿。

她觉得我不仅丢人，懦弱，而且精神还有一点不正常。

“都说好女怕缠郎……你倒好，人家姑娘站在面前了头也不敢抬，吱也不吱一声……就你这样能追到人家肯定没戏了！”

我妈在厨房絮絮叨叨，边念叨边把手边切下的半个苹果塞给一旁洗苹果的我，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哎，也不知道你这副模样到底是随了谁……”

老妈摇头叹息，发间稀稀疏疏的白发显得十分晃眼。

“老太婆我辛苦了一辈子，含辛茹苦的把你这个臭小子拉扯大，又收养了那六个可怜的孩子……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儿媳妇来帮我承担一下压力啊……”

老妈絮絮叨叨，没有指望从我口中得出回答，端起一盘子切好的苹果块去院子里招呼一群小崽子吃苹果。

小崽子们欢呼雀跃，叽叽喳喳把老妈围成一团。院子里十分吵闹，独留厨房死寂一片。

我在厨房里捧着半个苹果愣愣出神。

……老妈年纪大了，我知道。

可是……

心底那抹月光，又怎么可能轻易放的下啊。

10.

老妈很厉害，整个天灵镇的居民都知道。

她早年丧夫，没有再嫁，独自一人把幼年的我拉扯大，支撑起了我们家祖传的牌匾，没有让它在这并不安分的年代中断失传。

……嗯，可能到我这里就要中断了。

毕竟我真的没有一点厨艺天赋。

惨烈到我妈半夜睡觉都要惊醒起来扑到祖宗牌位面前痛哭“家门不幸”，然后冲进我的房间对着正在熟睡的我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睡得正香突然被打一巴掌的我：懵，很懵。

然后就被哭的伤心的我妈揪到祖宗牌位面前跪下认错。

“老祖宗啊——！家门不幸啊！我们家百年的基业到了这一代算是彻底黄了啊！我们对不起您，对不起天灵镇，对不起天灵镇的百姓啊！！！”

老妈哭的十分悲切，边哭边抬手以飓风般速度狠厉一击挥向我后脑勺，力度大的足以让我扑倒在地以头抢地尔，就好像用那八十大锤砸木鱼一样。

唔，幸好我头铁，区区只是起了一个包而已。

一——点——都——不——疼——的——

感受着脑浆晃匀般的眩晕感，我流下了坚强的泪水。

老妈还在一边揪着手帕擦眼泪，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那个平日里像个疯婆子的老妈竟然会变成这样。

唔……一切都是老祖宗的锅。

几百年之前，天灵镇建立之初，我们家的栗子糕小摊就已经存在了。据老一辈们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故事所讲述，天灵镇的建立者，同时也是天灵观第一任观主千寻前辈，在初次品尝他们老祖宗制作的栗子糕时就赞叹不已只夸好吃，感动得老祖宗激动万分当场就留下了“除非天灵镇消失，否则我们家的栗子糕摊子就会一直留在这里传承下去”的这种誓言……

最后所造成的最大后果似乎就是：我们家的后代们似乎都无法转行了，世代以做栗子糕为生。

……淦！！！老祖宗你好狠的心！！！为什么要许下这么恶毒的誓言啊！！！

就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后代们的感受吗！！！

您到底要把像我这种的厨房杀手生生往死路上逼吗！！！

您行行好给我们这些后代们留下一条活路吧！！！

然鹅，并无卵用。

拜完了老祖宗之后，我妈心安了气消了情绪平稳了，随意抛下我就回房睡觉了。而另一个倒霉蛋却顶着额头一块红肿的大包久久难以入眠。

……老妈，您安稳了，你睡了，睡得好极了。

……那我呢？？？？？

11.

那一夜注定有人难以入眠，是谁我不说。

我唯一想说的就是——我失业啦！！！

终于有人可以替我抗下祖传手艺的重任啦！！！

谈起这个问题，我必须要先说一说我们家的情况。

我们家七个孩子，六个不是我妈亲生的。

小二小三是很多年前在战争中为保卫天灵镇牺牲的一对夫妇的孩子，小四是入侵者死后留下的遗孤，小五是从河边捡回来的，小六是一个流浪的孤儿，小七则是小六在后山捡回来的。

……虽然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是哪家的大聪明把孩子丢在后山坟地里。那地方很少有人经过，如果不是小六刚好去后山那小七就……

……等一下。

——小六去后山干什么啊！！！

那是墓地，墓地啊！到处都是墓碑和坟堆啊！！！小六去那个地方干什么啊！！！

我按捺不住心底的惊愕和好奇去找小六。当我找到小六时，还没有问出藏在心底的疑问，然后就看见……

……小六在给小七做栗子糕。

看起来和老妈做的有八分像。

小七吃的津津有味，幸福的眯起眼睛告诉小六栗子糕很好吃几乎和老妈做的一模一样……

…………

啊，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个样子。

然后我下岗了。

小六接替我的位置上岗了。

老妈高兴的老泪纵横一把抱住小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激动的大喊“我们家终于后继有人了”诸如此类的……

……等等，老妈我只是下岗了并不是和你脱离了母子关系啊喂！！！我还是你儿子啊喂！！！

但是我妈不听。

她欢快的抱着小六带着一群小崽子们进了屋，然后“砰”的一声把我关在了屋外。

屋里小七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年妈妈，不要大哥哥了吗？”

老妈冷漠又无情：“他锅修好了吗？”

“没有哦。”

“那就别管他。什么时候买了新锅什么时候再让他进屋。”

“嗯嗯，好～”

屋外的我：“……”

心凉凉，钱包空空，头顶凉飕飕。

抬头一看，哦，没事，原来是下雨了啊。

…………

——等会儿，什么玩意？？？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