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理所必然地需要加班,得尽快依照白天会议上了解到的客户需求搭建部分雏形出来,用韶晋的话说:先不提最终实现的具体功能,但起码要将甲方需要呈现的基本风格定下来,今天才不算白干。
和甲方扯完再和开发二部、三部扯,加班后的左昶自己直像一条在烈阳下暴晒了十几个小时的鱼,只要涉及嘴唇一张一翕的动作都是在折磨他。
可即使是这样,当黑暗包裹世界,周遭静谧,空气里暂时流转着沉积的安稳时,左昶身体深处被遮蔽世界的知觉又重新被唤醒。
其实很想说服自己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去接近谌律时,但清醒过来后,左昶就能轻松判定自己这种不成熟的举动和掩耳盗铃无异。
橘子倚着他趴下,撒娇着蹭上左昶的手掌,可惜主人心神早飘远了,手只是僵直地垂着,没有动静。
左昶觉得,自己此刻就如同被丢进鱼缸里的失水水母,外表看起来和漫游的原有水母没有太大区别,“埃奎明”充足,闪耀着微弱的或淡绿或蓝紫的光芒,极少数还能流淌着七彩光晕。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由于失水期过长,他的触须早就无法接收自己的控制,水母触手细柄上的小小听石也已麻痹坏死,无法收受到由海浪和空气摩擦而产生的次声波冲击,更无法提前测知任何有关海洋风暴的讯息。
他只是“随波逐流”的残次品。
再累还是得洗漱,左昶爬起来进入浴室,衣衫除尽,淋浴开关被拨到蓝色一端,带着秋寒的凉水遮天蔽日地扑下来,平滑的肌肤瞬间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样很好,能让左昶先前恹恹的理智霎时间回笼。
他按照事情发展顺序捋清抽象思绪:在没得知谌律时的性取向以及情感状态前贸然靠近还能归于不知者不罪,但如果在之后还明知故犯,就太不应该了。
渴望欢愉并非有罪,但麻木的欢愉,不如痛苦,他不想爱得面目全非。
例如现在,打着朋友的旗号去攀问他的行程,旁敲侧击他的归期,或许还会多嘴聊一聊关于他的别的隐私……
这样何其不公?
对谌律时,对那位女孩,对曾经、和以后的自己。
压倒任何导致行动的动机从来不是顾虑,生命中的转折冥冥之中也有既定的轨道。所以,当初没对谌律时说出口的话就注定深埋心底,以后还会淬凝为尘,风吹即散。
左昶把滴水的头发耙到脑后,他安慰自己:反正这些年也没付出过什么实际行动,只是徒劳地在进行精神内耗,从而付出过一些虚无缥缈的情绪价值罢了。
他应该早点习惯这样的自甘自洽现状,因为上天让我们习惯各种事物,目的就是用它们来代替幸福。
只是有点令左昶难过的是:以前暗恋的过程里,撕掉一层假面具之前,得知一个希望破灭的时刻,他总感到可怕的空虚和平静,感到致命的窒息、寂寞、孤独,像进入了尼采的秋之歌中写的烟带,空气稀薄、温度低沉。
遇见谌律时之时,他还以为有挣脱的机会。
而现在,他又不得不再次在这空荡荒凉的烟带中跋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