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当益壮

现实中臆想了无数次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向他。

左昶重重眨巴了几下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谌律时，面容是高中少年与酒吧男人的结合体，糅杂着熟悉的陌生感。

左昶失去了在水里的自得，他好像又被人控住了身体里的发条，只敢僵直着身体，并拢着双腿被人抱着，状态如同一位直立形态的兵马俑。

可不配合又怕谌律时累，左昶只能试探性地双手扶住谌律时的肩膀，垂眸发现对方还是笑着的时候，他大胆了一次——改扶为抱，双手在谌律时颈后交叠，就着被人托举的姿势，把自己的下颌轻轻地，放在了对方的肩窝里。

这个拥抱姿势别扭又幼稚，并不适合两个成年男人。

可梦中的温热触觉太过真实，左昶几乎是在靠上的一瞬间，就失控地、放任地在谌律时耳边呢喃：“我好想你啊，橙子……”

梦里还是没有人说话，倒是谌律时在他收紧手臂拥抱的时候，向上颠了一下左昶，一只手还扶上了左昶的大腿根，左昶并拢的双腿被迫分开，盘上对方紧实的腰身，“兵马俑抱”直接变成了“考拉抱”……

左昶慌忙松开收紧的手，重新撑着对方挺起自己胸膛来。

做了刚刚那样大胆的事后他不敢看谌律时的眼睛，只能控制自己的眼神在别的地方游离。

也就是此刻，他才看到这个梦对他记忆的高度复刻——先不论场景过于真实，主角穿着都符合当下情景：谌律时只穿了一条灰色的运动裤，上半身未着寸缕。

左昶的眼神漂移不定，心虚地只敢逡巡着他下颌以下、锁骨以上的部分。

谌律时的锁骨很漂亮，连结着他宽阔的肩胛骨与胸骨，呈一个对称的“S”形，在谌律时豁然舒展肩膀时，会像锁芯一样旋转。

左昶高中看谌律时打篮球时经常能注意到这点。

……

他胡思乱想了几瞬，又赶紧收敛心神，颤巍巍地问：“累了？”

回答左昶的只有海浪的呼吸，他蓦地感到有些委屈，话音里带上了鼻腔“我还是第一次在梦里看见你……橙子……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不愿意再和我说话了？”

还是没有人回答。

左昶收回视线，试图从沉默的谌律时脸上分析出他此刻的心情，可惜一无所获。

既然没有人回答，左昶干脆放开了胆子畅所欲言，“你在表演默剧吗？”

“像你高中一样？”

“我以前和你说过，我最讨厌这样了吧？要么干脆别见我，要么见了我就原谅我。不说话真的很烦！！”

左昶挣扎间身形不稳，一掌拍在了对方的肩上。一声脆响没有拉回左昶的理智，反而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你还不说话？那你还抱着我干什么？”

“放我下来，我要下来！！”左昶扭着身体想从谌律时身上脱离下来，发现对方单手箍住他毫不费力，他挣扎了好几下都没挣开。

左昶累得够呛，但这个时候他还能分神想道：原来在他的潜意识里，谌律时和他的“武力悬殊”这么大吗？

清醒后一定要修改这个设定，不然太吃亏了……

对方的不言不语助长了他的任性，他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代，敢于直视谌律时的双眼，“谌律时，你还不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我就……我就……”

耳边没有人说话，但左昶分明听见了谌律时的低声调笑，“就”字音调上扬地说：“你就……你就怎么样？”

“我就！我就……”左昶看着他镀上一层柔光的瞳孔，那弧度里倒映着自己和背后的月亮，是能让他绝对安全的港湾。

他终于下定决心出声，“我就……”，

梦里的谌律时帅得不像话，刚刚从水底浮起的睫羽湿漉漉的，双眸又水又柔。距离太近，左昶能借着月色看见对方内睑裂泪湖底上的泪阜，是淡淡的蔷薇色。

月影青睐，洒在他的面庞上，给他覆上了黑白电影般的纯粹质感。

这一幕太过蛊惑。

左昶体内的发条被人拧得咔咔作响，他被引诱着低头，左手裹住谌律时的下巴，右手捧着他的后脑勺压向自己。

彼此鼻间轻触，他又闻到对方身上清晰的水生调气息，被海水混合稀释之后，变成了难以界定的调性……

剩下的“……吻你”二字尘埃落定——

左昶低头倾身，把唇间藏了很久的吻，印上了谌律时的眼尾……

对方睫尾在唇吻上去的那一瞬间颤动得厉害，不知怎么的，左昶突然想起了《卡萨布兰卡》里Rick Blaine面对警官盘问时发生的那段对话——

“What in haevers name brought you to Casablanca? ”（到底是什么吸引你到卡萨布兰卡）

“My heath,I cometo Casablanca for the waters.”（我来这儿是为了水。）

“The waters? What waters?We are in desert. ”（水？你确定？卡萨布兰卡是一片沙漠。）

于左昶而言，谌律时的出现就如同来战争硝烟中找静土的Rick Blaine，谌律时从不是为了找到、占有这荒漠中的水，他来这里，是为了给这里真正需要水的人，带来水。

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涌向他们，雾气满盈，包裹大海高频率的心跳涌进耳廓，煮沸血液，蒸腾理智。

眼角的吻一触即分，左昶松开这短暂的触碰，指腹代替嘴唇按上谌律时的眉骨，眼神是当事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倏然，有水滴从他额间发尾滴落在谌律时眉头，左昶心念一动，要把插入谌律时发间的手收回来，可还没追上那水滴，它就如同被注入了魔法一般，飞速地滑下去了。

左昶眼神禁不住追随着这位不速之客：先是滑过鼻子——他的鼻梁有一处小丘，是整形都难以做到的驼峰鼻。

又斜着滑过嘴唇——他唇缘粉红，唇珠不太明显。

最后到达下巴——他的下唇略厚于上唇，下巴又有点翘，所以会有道浅浅的颏唇沟……

要滴不滴的水珠就挂在谌律时下颌边缘，刚想用还没离开他下颌的手去捻，腰上的桎梏倏地松开，而他维持平衡的手才刚刚松开，腿也因为羞赮只是虚虚的环着对方……

他猝不及防地仰着砸进大海，月光突然隐没，无边的黑劈天漫地地涌了过来，左昶引以为豪的泳技在此刻根本不起作用。

咸腥海水和不知名的草本涌进鼻腔与耳道，夺取了左昶的呼吸与温度，他挣扎着上浮，鼻孔和嘴间的吐气化成凌乱的气泡四散分逃，又被水压挤进海底……

“叮铃铃铃铃！！”刺耳的铃声在茶几上响起……

“唔……”左昶强撑着睁开双眼，白光透过没有窗帘遮蔽的窗户扑了进来，直直地打在地板上。

宿醉的头疼和困倦充斥着大脑，太阳穴传来针扎一般的刺痛，左昶翻身起榻，却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莫不是？！！！

这感觉太过久远，左昶一时都无法确定，毕竟，他今年28岁，而不是18岁。

他僵直着双腿往洗手间挪，走动间尽量不和腿根的莫名触感发生摩擦，虽然这几乎不可能……

刚睡醒时身体对温度的感知迟钝，左昶平时都习惯在早上洗水温高一点、时间短一点的澡。

但今天的情况显然一个条件都满足不了，以上。

外企对员工的外部着装有明文规定，而浴室的镜子没有除雾功能，所左昶以往洗完澡从不在这面镜子前伫立，会去卧室的穿衣镜前整理整体着装。

今天的他却一反常态，细致清了一块清晰的区域出来。

半身镜映照出左昶的上半身，这个月他又瘦了十斤，在镜子里一抬手臂都能看见不甚清晰的肋骨凸浮的痕迹，腹肌倒是更加明显，从原来的四块变成了六块。

别人腹肌靠花钱健身，他腹肌靠赚钱工作。左昶在脸上扑了把凉水，觉得也挺划得来的。

镜子是无心的相机。左昶凑近镜面，浮肿的上眼皮，眼白里纠缠着红血丝，眼下的乌青，久违的腰腹酸胀感，下巴冒出来的青茬，脏衣篮里沾上了不明液体的衣物……无一不在昭告天下，他昨晚内心是有多兴奋……

“你真的是……”左昶左手摊平撑在镜面，右手扶额，咬牙切齿憋出下半句：“老当益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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