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那是一片漫漫的、灼灼的天灯群。

兀自立于高塔青瓦上眺望边塞。鞭炮霹雳，门联盈盈，阖锁四方俱除岁，是人间碌碌的、肃肃的万簇红。蛰蛰垂纱光，恰云蒸雾集，和煦散了瑞雪寒，留荟荟众生一愿来年憧憬。这雀跃的暖意侵袭，有些猝不及防，我该与市坊一般，氤氲这欢，细尝这愉，让这座功德塔也缀上几点红。高塔卬卬，奉数百英魂，他们应该也是想出席这场人间盛宴。

平日里拜客不断，有亲友，有旅人，络绎着延绵香火，常盛常新，教我也不用再修葺。明日该有人会来看望，许还会多带点贡品，将今夜的喜也融在其中，或是换上好的龙涎，送一点感念让他们来世安稳。可今夜，有月或无月的今夜，没有鸟雀相伴，没有灯影相晖，点上半影伶仃，茕茕独立高塔与他们俯瞰塞北。

我是否忘带了一枝早春，最好还配上几块桃花酥，拎一盒好菜，再沽酒塔前。无奈北山千里远，晚来还卷，一帘雪霁，故引塞上春迟迟，难得卉木葱。只寻到些混着清冷的一怏棕，余尖头点红梅，独扫霜叶寒，恹恹地去送一欢除夕。我不仅未携早春来，连桃花酥和浊酒也没带，更遑论这一盒年夜饭。大抵是想耍一次“两袖清风”的作派，还望他们不要怪罪我。不过，柴老板两手空空也是笑话。仆仆风尘才归，一早准备怕是要变味，只能苦了他们与我同饿一晚，再不济咽着清风拌人间，也觉几分味。

这夜幕亮起了一盏灯。

是一颗星，此星如月，比月还要烫人，乖张地躺在夜空，肆意打量着我，我也肆意瞧着它。伸手比划，双手将它拢在框内，似乎更耀眼了些。它拥有夜幕，独属于我。我也该去点灯了，黑黢黢的塔内同黑夜一般该有一点光。我一人还是太无趣，得让他们也热闹。催火折明油灯，昏昏照着无名有名的牌位，我瞅得清，大多是识得的，不知名姓的勉强记得样貌，仔细描摹还是略有难度，索性记起一会就放弃了。往年除夕，也未曾认得每一位亲朋好友，来者皆是亲，一堂欢聚足矣。

檐牙飞翠，阑干萦红，步梯凝久，塔下漏笑语。敛意登顶，忽闻爆竹震鸣声，咻一声，嘭一下，烂烂乍破小天际，流光溢彩遮了星光，它黯淡了光泽。它还是享受短暂的陪伴，即使烟火会教它黯淡，否则也不会孤身一个来到空荡荡的夜，我想它也是欢喜的。

它比月更贪恋人间。

星还是在那，在繁华散尽后。怕它又寂寞，便邀它与我共过。

我道，幸得以相识。

江湖路遥，有缘自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