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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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鸡鸣后,清水镇上渐渐地有了人语声,回春堂的老木赶早去杀羊的屠户高那里买羊肉。
两个小伙计麻子、串子在前面忙碌,准备天大亮后就开门做生意。
回春堂的两位医师其中的玟小九从厨房端出一碗发黑的汤药,另一手提着好不容易排队买来的樱桃煎。
路过后院门槛,见自己的兄长玟小六还在上面蹲着稀里哗啦的啃饼。
小九冲他说,“哥,你前不久在后院边河边灌木丛捡回来那个受重伤的男人到了喂药的时间了!”
一碗热汤下肚,玟小六站起身,把脏碗放进木桶里,桶里已经有一摞子脏碗,小六拎着木桶走到小九的身边。
“把药给我吧,我去喂他,估摸着他要不了多久就能动弹了。”,玟小六接过自己弟弟手中递过来的药碗,还不忘顺走几块樱桃煎。
留下玟小九站在原地愤愤的看着自己莫名少了一小半的樱桃煎、以及放在地上丢给他去洗的碗。
斜眼瞧见刚整理好草药的麻子,他眼珠子一转,立刻叫住麻子停下,麻子挠挠头走过来。
最后她给了麻子点樱桃煎,这一大桶碗就理所应当的由麻子提着去河边洗了。
毕竟自己哥哥小六觉得碗这顿洗干净了,下顿依旧要脏,没有每顿洗的必要。
长时间以来,直接攒了一大桶的碗,如果今天再不洗,老木就要拿着大勺追着哥哥打了,但自己也算是懒性子,不愿一下子洗这么多碗。
回春堂虽不是大医馆,可玟小九善于医治各种外伤,玟小六也善于调理妇人不孕症。
十个来求医的,兄弟俩能治好六七个,所以医馆的生意不算差。
忙碌了半日,晌午时分,玟小六左摇摇、右晃晃晃,活动着久坐的身子再次去给屋里自己之前救回来的男子喂药。
医治完病人,玟小九去外面从猎人手中买了一只野鸭子,走进回春堂。
随手把它扔在地上,去灶上舀了碗热汤,站在老木身边百般无聊的看他揉面。
老木一边揉面,一边说:“你哥救回来的那人,当初受了多重的伤你也看到了。”
那男子当时整张脸青紫,肿如猪头,完全看不清五官,大大的头配上没有一两肉的芦柴棒身躯,怪异的可怕。
他烂如碎布条般的衣服下全是交错的伤痕,有鞭痕、刺伤、烫伤。
胸膛上还有一大片发黑的焦皮,显然是烙铁印,手脚的指甲全被拔掉,泡了水个个肿起,血肉模糊,脚底板还被长钉子钉出几个血洞。
总的来说完全活不成的样子。
可是在小九的帮助下,玟小六精心照料那男子,男子喉咙重伤喝不下药,小六就把他抱在怀里一点一滴的喂,随着几个月过去,的确好转不少。
玟小九喝了口汤,肯定的说道:“老木,你想说什么,说他不是人族吗。”
“麻子、串子看不出来,可我们都能看出他是神族,而且绝不是你我这样低等神族,杀人不过头点地,那样的伤背后总有原因,救了不该救的人是给自己找死。”
果然,兄弟俩都是一个样子,哥哥要做的事情,弟弟也不管是什么,都无条件的支持。
“人都已经救了,总不能再扔回去,地上的鸭子你收拾了要给那病人吃,除了盐其余调料别放,小火炖烂。”
老木看着玟小九走出去的背影,暗叹了口气。
大半年后,男子身上的伤渐渐康复,手上脚上的指甲还没完全长好,但见水已经没有问题。
于是小六不再帮他擦洗身体,而是准备了浴桶让他正儿八经的洗个澡。
小九刚摘完草药,迎面碰见自己的哥哥小六关上房门,匆匆走出来,他低喃着:“大半年过去了,一直是你在照料,这男的嗓子伤怎么样,还能否开口言语?”
小六说,“我检查过他的喉咙,有一定的损伤,说话的声音会变,但应该能说话。”
玟小九点头,经过那么残忍的折磨,能活着,嗓子还能恢复已然是很幸运了,“那我嘱托下麻子他们,这人身上的伤不管看没看见,以后都别提了。”
“好。”
门缓缓拉开,男子扶着墙走出来,蹒跚学步般,步伐还不稳,以前都是太阳快落山时小六把他抱出来晒太阳透气。
今天还是他第一次走进院子,他靠着墙壁站着,仰着头,沉默的望着辽阔的蓝天白云。
脸上可怖的伤势退去,男人真正的模样也是好看的,墨黑的长眉,清凉的眸子,笔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简单的粗麻布衣都能穿出华贵的姿态。
玟小九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这个男子,此等清雅的风度,倒肯定是个高等神族世家出身,怕又是什么夺权之事。
像是感受到了玟小九的目光,男子低头凝视,在他受伤的日子里,面前叫玟小九的也在旁陪着小六帮助自己不少。
“我,无处、可去。”,大概几年没有说过话了,声音暗哑,吐词很是艰涩。
小六拉着弟弟坐在椅子上,嘴里嚼着甘草,听见这话,眼中饶有兴味的和小九对视一眼。
“无处可去,真的假的?”
男子对玟小六颔首,表示自己所言不假。
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也摇头,说玟小六救了自己,他就是玟小六的仆人,请玟小六赐名。
不过这男子不像个屈居人下的样子,兄弟俩并不想要他,直到男子说自己就算遇到熟悉的人,也听他们的话。
玟小九和温小六凑到一起商量一下,才决定留他在回春堂。
麻子跟串子觉得还是给这个叫花子起个名字好,总不能一直喊叫花子,小六扭头询问小九,想让他起。
小九拒绝,“说到底是你救的,这担子我可不接。”
玟小六看了看手里的甘草,不在意的说:“那行,就叫甘草得了。”
串子和麻子却一齐反对,他们的名字可够难听的,配自己还行,可配这个被救回来的男人还真不行。
有人生来就是天上云,有的人却如地上泥。
小九眼睁睁注视着哥哥听了麻子的安慰,愤怒的把甘草扔在地上,扬言要叫这男子地上泥。
玟小九瞄了眼向自己投来目光的麻子、串子,他只好劝解,“再想一个吧,好歹别那么荒谬,怎么说以后也是回春堂的人了。”
既然自己弟弟都这么说了,小六便随手从晒药草的竹席子上拿了一株药草,扔给麻子,“数数,有几片叶子就叫他什么。”
“一,二,三……十七片!”
小六转头,大声向坐在小凳子上嚼甘草的男人说:“叫花子,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叶十七。”
叶十七点了下头,玟小九琢磨下觉得还不错,麻子和串子也满意极了。
老木在前堂叫,“小九,有来找你看病的病人。”
小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掉的药材渣,手背后晃晃悠悠的走去前堂看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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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