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刚走没多久,叶白衣就找上门来,说是要给周絮治伤。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桥上,叶白衣不想欠人东西,就说,“你请我吃过饭,我就得帮你一个忙。我想到个法子能治你的伤。不过说好了啊!万一治死了你可不能赖我。”
周絮自不应允,两人于桥上交手,叶白衣一看周絮使出来的步法,就知道他师承四季山庄。
“无形无迹,你就是四季山庄秦怀章那小子的徒弟?”
这还是第一次一见面就看出他师承的人,周絮警觉起来,又听他大模大样的直呼师父的名字,心中不虞,便隐晦地提醒,“没错,家师姓秦上怀下章,江湖上的人见到他老人家,多半声称一声庄主。”
“老人家!”叶白衣轻哼一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地笑了一下,“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在我面前卖弄资历啊!来,再出两手,让我看看秦怀章这愣头青,能教出个什么玩意。”
两人短暂交手,被叶白衣一言道破白衣剑剑铭,周絮猜测出其长明剑仙的身份,态度好了不少。
叶白衣却执意要看他究竟是何伤,周絮不愿意,再次打了起来,最后竟被叶白衣一把撕了里衣的领子。】
任谁也没有想到竟是这个发展,刚缓过来的周絮就被这一幕给刺激得不轻,咳嗽了起来。
温客行知道叶白衣只为看伤并无其他意思,也知道疾不避医的道理,但是看到这里就是心里不舒服,阴阳怪气地嘀咕了一句,“老怪物,倒是热心。”
叶白衣对温客行吃味一事很是受用,但面上却端着一本正经的脸,道,“那也只是不想欠他人情罢了。再说那小子不干不脆的,早扒开看看不就完了吗?还害得我老人家亲自动手。那别扭的性子,也不知道秦怀章是怎么教的?”
突然背了一口锅的秦怀章只得苦笑,“前辈教育得是。”
“哼!”温客行也不好再继续揪着不放,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就揭了这茬。
然而没想到的是,到下一刻自己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玉璧上。
让他深刻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风水轮流转。
【玉璧上一道紫色的身影瞬息而至,在半空中接住周絮,一手环腰,旋了个圈,缓了下坠之势,再落于地面,仓促间与叶白衣对了一掌,护着人倒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一脸凶恶的样子,“你想干嘛?”
那样子要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看得叶白衣眼热不已,酸溜溜的,“臭小子,真不会说人话。”
叶白衣想起两人才相识的时候,越想越不是滋味。
温客行也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个样子的,这次轮到他尴尬了,也学老怪物的样子,来了个死不认帐,“怎么,你不也说了,那不是自己么?”
叶白衣被堵了回来,体会了一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无话可说。
接下来,众人就看到,一个剑仙一个鬼主,跟个三岁稚童一样。
【温客行一点也不客气,“和这小白脸客气什么?”
可能是这一百年来第一次有人用小白脸来形容他,叶白衣又是好气又觉得好笑,“你叫我什么?小白脸!”
“我叫错了吗?找面镜子照照你自己去。”
被人这么说,意外的是长明剑仙居然没有真的生气。】
众人都觉得意外,心想这长明剑仙的脾气是这么好的吗?
特别是长期一言不合就被逮着一顿胖揍的容炫,心里酸得不行,真是同人不同命,师父对着他就凶巴巴的。
他家师父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好,他都要烧高香了。
七爷却突然想起了,先前另一个温客行似乎也说了同样一句话,却被叶白衣教训了一顿的事,那个时候他出手可是一点也没有手软。
当时不觉得有异,但现在看到玉璧上两人之间的对话,就会发现,那个时候叶白衣脸上的表情非常地耐人寻味。
看着隔着老远还能闻到一股酸味的叶白衣,心中若有所思。
【叶白衣似乎看不惯那嚣张的小子尽围着另一个转,对方还不领情,就道,“对了,那小子,你师父是谁呀?刚用的什么武功?”
温客行心中焦虑,耳边还有一个人叭叭地说个不停,性子本就不多好的人耐性终于耗尽,转头就是一句,“老子这武功叫下雨天打儿子,闲着也是闲着。”
“找死。”
接着就见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不光动嘴还动起手来。
虽然温客行尽了全力也才在人手上走了十来招,就被人捉了手腕。
就见年纪比人大了好几轮的长明剑仙,一边捉住人的手腕不放,一边从嘴角挑起一抹戏谑,“逞能的臭小子,你已是强弩之末了,十招之内我必能取你性命。”
温客行输人不输阵,“嘴贱的小白脸,你已是末日黄花,十年之内我必取你性命。”
“你嘴头上的功夫可比手上厉害啊!”
温客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彼此彼此。”】
众人看得有趣,总觉得这两人一碰到一起,气氛就欢脱了起来。
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的容炫,只能向自家媳妇寻求安慰,却见自家媳妇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笑眯眯地看看玉璧外的,再看看玉璧内的,忙得不亦乐乎。
【玉璧里叶白衣执意要看周絮的伤,被周絮点明身份。
就算对方是长明剑仙,也没能改变温客行的态度,依然没大没小的。仿佛面对不是什么令人高山仰止的剑仙,而是一个普通人,想怎么叫就怎么叫,“老鬼,问你话呢!”
似乎这样感觉十分新奇,叶白衣对这个出言不逊的小子,容忍度高到吓人,被人指着鼻子叫老鬼也才不咸不淡地怼了一句,“你有资格问我话吗?”
对着周絮又换了一个态度,“我告诉你啊!我耐心有限,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的伤要不要治?”】
旁观者清,又几乎都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三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这百年不曾下山的长明剑仙,显然对这个性格鲜明的小辈动了凡心却不自知,而温客行此时的一颗心却已经落到了另一人身上。
周絮虽然对温客行并非不曾动心,但却始终保持着一份令人心惊的冷静,仿佛随时可以抽身。
也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作为天窗之主的那十年里刻进骨子里的习惯,然而无论哪一种,这种冷静对于那个全然付出的人而言并非是好事。
仅此一件,就能看出这三人的未来必不乐观。
果然,在三人谈论到如何治伤时,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了。
【玉璧里叶白衣一句戏言,“倘若我第一个要求,就是让你在这大街上,跪上三天三夜,大喊我是有眼无珠的小蠢货,你干吗?”
面对如此折辱,温客行脸上怒意一闪而过,却又在看向周絮的时候转为了妥协。
明明委屈得不行,却还要从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兄台眼光犀利,一眼就看出在下本相。我的确是个有眼无珠的蠢货,只要你肯治他,别说三天了,三个月我都愿意。”
面对温客行的自辱,叶白衣脸上也不见有多高兴,语气间都带上了几分兴致缺缺,“罢了!对于你这种脸皮厚的人啊!折辱你也没什么意思。”
再次看向周絮,脸上的表情冷淡至极,“秦怀章的徒弟,眼下我能保你十年性命,剩下的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哪里是什么脸皮厚呀!分明是将屈辱在嘴里一点一点嚼碎,合着看不见的泪咽进了喉咙深处,藏在无人所知之地。
似乎没有想到那个堂堂鬼主之尊,枭雄一样的人物,竟然真的能为了一个情字做到这种地步,玉璧外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范怀空暗自摇头,这鬼主是个真性情的人,若不是造化弄人,不知将会落成怎样风光霁月的人物。
温客行表情复杂,玉璧里的‘温客行’对上周絮总是一退再退,千方百计地想要救他,为此不惜折了那身傲骨,向未来的对手低头。
然而,玉璧里的周絮并不完全领情,就算明知道对方可能会伤心,还是保持着那份冷静自持,清醒得可怕。
叶白衣已经想不起当时为何会说那样一句话了,或许是嫉妒,或许是试探,已经说不清了。可是那种萦绕在心里的失落却久久不曾消退。
那个时候,他并未注意到小崽子脸上的表情,原来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心中又酸又涩,竟升起一股子迟来的悔意。
“阿温……”迎着对方看来的目光,清澈中带着全然的信任,那一刹那,心被塞得满满的,然后就笑了一下,“没事。”
惹得温客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今天这老怪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怪异。
周絮看着玉璧里两人之间旁人插不进的亲密,再对比现实当中的形单影只,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不过他转念又想到,如今这个温客行总会离开。
可现实时间里还有个温客行,他是不是还可以有机会?
那一瞬间,周絮如醍醐灌顶,猛地坐直了身体,虽然空间里的老温与叶白衣结了缘,但玉璧分明是他们才是一对。
只要他吸取教训,好好地对待老温,他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这样想着他又重新打起精神,仔细看着玉璧里的一切,收集有用的信息,以便等他回去之后,能更好地帮助老温。
其他人并不知他心中所想,直到两人为救治一事再起争执。
【“你还有多长时间?”
“两年总还是有的。”
“阿絮……”
周絮不等人说完,就截了话头,“老温,这种蠢话别人说得,你说不得。”】
玉璧外温客行无声地扯了一下嘴角。
无论是他还是‘他’都把四季山庄当成了一场还没有开始就结束的梦,是他一生想去而不得的世外桃源,所以他希望作为唯一的传人的周絮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将之发扬光大。
同时也想这个世上除了阿湘以外,他唯一牵挂的人能好好的。
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然而他的一番心情落在别人眼里竟是一句蠢话。
当然周絮也有他的理由。
【“废了这身武功,我还是我吗?既然不是了,何必活着。”
温客行苦苦相劝,“可是你首先你得活下来呀!你活下来了,天下之大,我总有办法恢复你的武功的。”
“宁可肆意妄为地活十天,也不违逆本心地活十年。还好,时间还够多,够我们把天下的精酿品尝几轮了。走……”】
叶白衣眼里泛起了冷意,他捧在手心里连句重话舍不得说的小崽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心绪波动之下,某种才安抚下去的情绪再次蠢蠢欲动,眼底深处隐隐泛着红光,在接触到温客行小心看来的目光时又快速地隐了下去。
其他人也是多是皱眉,除了秦怀章以外,他们倒是不在意周絮死不死的,而是他这一心求死逃避现实与责任的做法,着实是令人费解。
特别是五湖盟兄弟,秦怀章和龙雀个个都是未来的一派掌门,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更加的深刻。
既然四季山庄如今死得只剩下他一个传人了,不是应该想方设法地活下去,为师父广招门徒,将门派传承下去,这才不负秦怀章传艺之德、教导之恩。
君不见,古往今来多少江湖门派,为保传承,忍辱负重者不知凡几,只为薪火相传,门派不绝。
这周絮还没到那个地步吧!
堂堂一庄之主,一边说着对不起师门,对不起同门,一边不想着如何挽救,无人逼迫之下,倒是自己只想一死以求痛快,岂不是绝了四季山庄一脉?这是将师门传承置于何地?
此番种种,可不是一派掌门应该有的作为。
就连老好人龙雀都忍不住拿眼神去看秦怀章了,只见对方脸色沉沉,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化为了一丝长叹。
惯会猜测人心的周首领,这一次宁愿自己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看着师父,终于是双膝一跪,“师父,对不起,是子舒糊涂了。”
秦怀章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打小在自己膝下长大的首徒弟,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子舒,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只需问心无愧就好。”
秦怀章这句话似是而非,像是什么也没说,又像是什么都包含在了里面。
周絮心中越发愧疚,正因为他做不到问心无愧,无论是对四季山庄还是对朝堂或者大庆百姓。
他突然发现在剥除了那些他自以为的大义之后,剩下的只有不堪的私欲,和自以为是的自我感动。
如今想想,他对得起谁?他谁也对不起。
“师父,您放心,子舒,知道错了,我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将四季山庄传承下去。”
“好。”秦怀章像幼时一样轻轻拍了拍周絮的肩头。
与温客行亲近的几位,却越看越不对头,这玉璧上周絮的说法与做派怎么看怎么别扭,粗粗一看没什么异样,但总透着一股奇怪的感觉,但究竟是什么,一时之间又难以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