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正说着画面又是一闪，周絮来到悦攀楼，玉璧上闪过他的回忆。

　　庭院里，堆尸如山，老弱妇孺无一例外。

　　身穿天窗首领服饰的周子舒带着天窗众人在尸体间穿梭，检查有无错漏，若有便补上一剑。

　　当他路过一个小女孩时，那个女孩突然睁开了眼，冲着他叫着“叔叔，叔叔。”

　　孩子身上沾着血，声音虚弱，生命正在流失，尚且稚嫩的年龄，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就要被人残忍地夺去生命。

　　听她的声音和语气，两人显然是熟识之人。

　　然而孩子的声音并没有换来冷血杀手的怜悯，冷心冷情的天窗首领，一剑抹了她的脖子。】

　　虽说他们一开始就知道周絮干的是什么，但如此直面地看到他杀人灭族，都有些接受不了。

　　他们这些江湖中人整日也是打打杀杀，手上也没有哪个是干净的。但像这样动不动就灭人家族，连几岁稚子也不放过的事，却是做不出来的。

　　七爷瞠大了眼，“那是小雪？”

　　“是。”周絮表情略有些不自然，唇角牵起一个苦涩的幅度，“我以为我辅佐的将是一位明君，能为这暗示透下一缕天光，开创一朝盛世，所以愿意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

　　其他人这才想起，刚开始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诉说着心中的理想，心知他只是被人利用了，也不好再继续苛责。

　　七爷和大巫都沉默了下去，周子舒与晋王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们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温客行眸光发冷，这周絮可真会说话，三言两语就把这些人糊弄过去了，当下轻嗤一声。

　　小丫头顾湘就没有顾忌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大大咧咧的，“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主人，主人，这人间的人看起来和我们鬼谷里的小鬼也没什么区别吧！可为什么他们就是人呢？”

　　“因为披了一张皮呀！”

　　温客行现在一点也不介意扒了周絮那张假皮，甚至乐此不彼。

　　“哦！”顾湘似懂非懂，“那是不是我也披一张皮，也就变成人啦？”

　　温客行白了她一眼，“傻吗？好端端的披什么皮，做自己不好吗？”

　　主仆俩你来我往的说着话，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周子书的脸上。

　　恰巧画面又动了起来。

　　【一个男人出现在玉璧上，“庄主，您若要我为四季山庄，为公理正义赴汤蹈火，姓罗的绝无二话。可您要我去残害忠良，我做不到。”

　　秦九宵尚还残留着一丝单纯的脸满是焦急之色，苦口婆心的游说着，“师兄，蒋大人已经辞官还乡了，为什么王爷还不放过他呀，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师兄，哪怕是看在小雪的份儿上，你求求王爷吧，你不是最心疼小雪了吗？”

　　周子书只是显得特别冷静，冷静得不带一丝人情味儿，“九霄，朝堂之事，岂能以简单的好坏论定。王爷让他死，那他就是非死不可，不需要理由。”

　　另一个人也表达了自己对此事的态度，“蒋大人对我们仨都有大恩情，朝堂的事情我们不懂，我们也不是那块料。但是江湖人，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和你辞别之后，我们就去追蒋大人，护送他出西北。如果段鹏举还想害蒋大人的话，除非是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周子书扔下一句，“以卵击石。”

　　四季山庄的门下弟子出自江湖草莽，身上自然带着一股江湖上的耿直脾气。“就算是鸡蛋碰石头，咱们也非碰不可，我罗浩宁可为报恩而死，也不当苟且偷生的小人。”

　　秦九霄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师兄！”

　　周子舒叹了一口气似有妥协，“罢了！我随你们同去，都起来吧！干了这杯壮行酒，我们一起去追蒋大人。”

　　几人不疑有他，接过酒一饮而尽，接着相继栽倒。】

　　看到这里再结合先前的画面，众人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特别是秦怀章，如果先前还能够自欺欺人的话，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去怀疑周絮那一番说辞，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还是说连他这个师父都骗？

　　温客行突然爆出一阵大笑，笑得捂了肚子，“原来周首领所谓的报效家国竟然是这么个报法，佩服佩服。”

　　周絮面色铁青，却还据理力争，“老温，我只是信错了人，自以为的以报家国，却成了以身饲虎。但你不能……”

　　“不能什么？”温客行止了笑，揩了眼角笑出来泪花，“不能污蔑你的初心？”

　　周絮沉默不言，但显然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温客行此时却连耻笑都省了，“你一个自诩在人心鬼域里杀了个七进七出的人，整整十年的时间才看清一个人。究竟是晋王太厉害，还是你太无能？”

　　周絮脸色已然铁青。

　　“以‘四季花常在，九州事尽知之’，而闻名于江湖的四季山庄，会查不清一个晋王，何况你手里还有天窗。莫不是这晋王真有这么厉害？”

　　这一下子连秦怀章也有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七爷微微皱眉，总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撞来撞去，却始终没有个章法。

　　周絮想要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这些我姑且不与你争。”温客行学着玉璧上周絮的语气回击他，“就算你的初心是对的。那么我请问周兄，这晋王可是太子？”

　　“不是。”

　　“可是皇子？”

　　“不是。”

　　“可有皇族血统？”

　　“没有。”

　　两人一问一答，众人表情一变再变，最后都黑成了锅底。

　　七爷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摸到点什么头绪，却又始终抓不住关窍。

　　温客行轻笑出声，“那这就好笑了，他既不是太子，又不是皇子，甚至连皇室血统都没有，一个外姓王爷，他哪来的脸说要，为这晦暗的乱世，开一道天窗，还世间以清明。而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辅佐他，就是在辅佐未来明君？”

　　被他这么一点，众人终于理清了心里那点异样，这晋王再厉害，他也不过是一个异姓王，他凭什么说那句话，这不是谋朝篡位是什么？而周子舒帮着他不就是在助纣为虐？

　　周絮既然身在朝堂，他会看不清这一点吗？可他还是心甘情愿地当了晋王手里的那把刀，图什么？

　　众人唯一想到的就是图个从龙之功。

　　理清楚这一点之后，最开始对这个少年人有多欣赏，现在就有多反感，如鲠在喉。

　　明明为了一己之私，还要说得这么大义凛然，是把他们这些人当傻子耍着玩吗？  

　　秦怀章直接愣在了那里，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