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岳凤儿来不及拦下急性子的容炫，只能站在一边，生无可恋。

　　就见容炫梗着脖子，理直气壮的道，“师父，你寂寞百年，想找个人做伴，我也理解，但是这个世上什么人都可以，就是衍儿不可以。”

　　“为什么？”

　　容炫见他师父，神情还算温和，胆子又大了起来，快速的瞟了甄氏夫妇一眼，“你明明知道我和如玉是兄弟，你这样，你这样……”总算有点脑子，没有把在心里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的老不羞说出来，而是换了一句，“他还是个孩子呢。”

　　“孩子？”叶白衣轻嗤一声，“你们现在倒想起他是个孩子了，以前做那些混账事的时候，可有一个人想过他是一个孩子的？”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骂了进去，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反驳，均是面现愧色。

叶白衣才不管哪个不哪个的，该说的就要说。不说，那些不平与心痛，憋在他心头撞来撞去，令他闷得难受。

　　他看了一眼甄氏夫妇，忍了忍，还是将那句在他心里憋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八岁的时候，就没有人想过他一个孩子会如何，如今他都把自己拉扯着长大了，还来说一句孩子，不觉得可笑吗？”

　　听出他言下之意，几个罪魁祸首脸上都是一空，看着瞬间惨白了脸的甄氏夫妇，俱都无颜面对。

　　叶白衣的话像记重锤，狠狠地锤在甄氏夫妇的心里，整个五脏六腑都像被锤得稀烂，痛得呼吸都变得困难，那个他们难以面对的事实，就这么被叶白衣毫不留情的翻了出来，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衍儿！我的孩子，是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他，对不起。”谷妙妙抽了好久，才一口气抽了过来，大哭出声，甄如玉扶着她，也是哽咽难继。

　　夫妻俩的哭声在空间里回响，无声的向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罪魁祸首控诉着。

　　叶白衣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感念贤伉俪对那小畜生的情义，可是，你们成全了自己的兄弟之情，却将那个最无辜的稚子弃于人世。你们有想过，这么小的孩子失去了双亲，要怎么活？”

　　“叶前辈……我……”甄如玉抬起头看向容炫，看到对方同样愧疚难当的脸色，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鬼谷是个什么地方，不用我说，想来各位心里都清楚，一个八岁的孩童，进了那个地方，要怎么活？”叶白衣在为小崽子鸣不平，情绪逐渐有些激动，那竟是这么多年来容炫从未见到过的表情。

　　他茫然的看着自家师父，突然意识到，自己又有何立场说先前那番话。

　　叶白衣闭了闭眼，掩去了眼底激烈的情绪，不令任何人看到，声音平稳中透着一股嘲讽，“我知道你想说，你原本是安排了他跑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小的孩子，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无饱腹之食，无蔽体之衣，无片瓦遮头，又将会如何？”

　　叶白衣描绘的情景现实又残酷，竟不知和鬼谷比起来，究竟哪个更惨烈一些。

     顾湘早已哭得眼睛红肿，嘴里喃喃的叫着，“主人，主人。”她心里难受，她虽然自小在鬼谷，但是温客行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主人该有多难。

　　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曹蔚宁急得在一旁打转，想着法儿的哄她开心。

　　自己也红着眼睛，却把帕子掏出来，递给小丫头擦泪。

　　张成岭心下戚戚，他虽遭逢变故，但在此之前，也是金尊玉贵着长大的，从来没有缺过什么，所以这才知道世上竟会有如此之惨的事。

　　甄氏夫妇这下子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你们对得起所有人，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朋友，对得起江湖，对得起道义。”说到此处，叶白衣喉间有些哽咽，他停下来缓了缓情绪，“可是，你们唯独对不起他。”

　　叶白衣的话，一句重过一句。

　　他本来不想说这些的，对方是小崽子的父母，本也是无辜受累。

　　可是，谁又比小崽子更无辜？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承了那恶果。

　　所有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所有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却将小小的他弃于地狱，他不应该委屈吗？

　　他要为那个小崽子抱声不平，这多年无处可述的委屈，他帮他说，那些没有机会问出口的话，他帮他问。

　　甄如玉张开口，却已失声。

　　如叶白衣所言，他们可以说一句，无愧于心，可以说一句，俯仰无愧天地，可偏偏只愧对于自己的儿子。

　　那个这世间最无辜的孩子。

　　谁也没有发现，门后站着一个人，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