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客栈对峙

朱允炆说，他为了找我，走遍了整个应天。此刻仔细瞧他，是比我离开他的时候，憔悴了些。

他端坐着，轻轻抬眼看我，“我已经把客栈包下来了，过来。”

我想过我们再见会是什么情形，不过王爷就是王爷，威风凛凛，我为有那么一刻我竟然认为我们曾经是平等相待的爱人感到可笑。

我站在原地，淡淡地看着他。

我看得出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还是继续说着，“请你过来。”

我并不逃避去面对他，可是我一直在提醒自己，我不能放弃的究竟是什么？是爱情，还是原则？

看着他带着这么多侍卫在这里候着我，我觉得并没有什么话想跟他说，转过身径直走开。

“我命令你，过来。”

我听见身后的人拍案起身，一句“命令”让我厌恶到了极点，原来这就是他的沟通方式。

我怎么会被他唬住，孑然一身，更没什么怕他的，没多想，我继续往前走着。

却听他温柔地喊住我，随即便向我走近，“如眉……你还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我们两个人，总要有一个愿意走向另一个，你不愿意，我来，我走到你的面前。这几步路，我不再是王爷，你也不再是捕快，就当我们是相爱的两个人，能相遇相知走到一起，是缘分，你就别再躲我了，行吗？”

他说的真动人，深情眷恋得仿佛无比珍视和我的感情，他走到我面前的这几步，几乎也乱了我的阵脚，我们仿佛还是燕王府里争吵的爱人。

燕王府里，被新鲜爱情冲昏头脑的王爷，还有记忆混乱又十分依赖他的我，无论怎样的争吵，都抵不过爱情的滋润。

而理智告诉我，此刻，唯有尽力自持，方不致迷乱。

我抬头看着那许久未亲近的脸，说着，“我们之间岂止是这几步路？在这一刻，你可以包下这间客栈，你可以支开所有的人，可是你可以绕后时间静止吗？我们能永远在这吗？一旦开了这门窗，一旦跨出这个门槛，你就是王爷，我就是庶民。”

他急切地看着我，“你不是庶民，你是燕王府的娘娘，只要你愿意。”

是，只要我愿意，只要我不去纠结一些改变不了的事，很多事情完全可以迎刃而解。

可是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一日不过三餐，夜眠不过七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比得上自由的呼吸，痛快的生活吗？”

他走近我，解释道，“你要自由，我给你，爱怎么痛快，随你意。只要你能够让我时时见到你，只要你不离开我……”

我爱的人请求我不要离开他，然而这个要求的背后让我如此痛苦。

我注视着他，“那还叫自由吗？有这么多的只要，只要，只要，我还能够自由的呼吸，痛快的生活吗？”

或许，他看着如此剑拔弩张的我，也会有些陌生，他轻叹着，抓着我的肩膀，柔声问道，“如眉，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我已经放下了尊严，来到你身边……”

我抬头看着他，“你可以放下你的身份，能放下你的特权吗？能放下你的如花美眷吗？”

我哽咽地问着他这番话，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放弃。

他静静地看着我，无话可说。我早知道我们的沟通会是无效的，除了宣泄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一刻，空气好像都静默了，我感到眼眶有些湿润了，偏过脸，“你不能，你也不愿意放弃。”

他也默了半晌，忽然高声说着，“我为什么要放弃，我的身份是荣耀，是世袭的尊崇，可这并无损于我对你的感情啊。就算我不是贵族，一般的庶民也可以拥有三妻四妾，这本来就是稀松平常的事。”

我们来自于完全不同的两个时代，我也不会理所当然地觉得我的原则高于他的原则。可是既然彼此无法妥协，我选择离开这段感情。

“我不接受，牙刷与男人不与别人共用，这是我的原则，你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好，这是我的原则。我想告诉你，爱就是唯一，你能对我忠诚我就全心回报，除此之外，别无妥协。”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惊讶于我的决绝和不识好歹，“我可以杀了你，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我没再看他，轻笑着，“你当然可以，因为你是王爷。可是你杀了我，又能如何呢？埋了我，也不过是孤坟一座，我死了也不是你的人，我的灵魂到死都是自由的。”

他怔怔地看着我，说不出一句话来。朱棣，或许我们从来就没有完全认识过。

如他所说，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如果不是因为爱，他不会任凭我这样突如其来地闯入他的世界，又若无其事地离开。

可是，爱不是挽留的理由，如果我们之间错得离谱，爱情应该像允许我们相遇一样，允许我们离开。

我没有指望过像他这样的人，会理解我说的“唯一”，我不在乎他懂不懂，我只知道，爱情不能侵略生命的自由。

我们沉默了许久，我知道，我们已无再说下去的必要。轻叹着，径直走向大门，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

我转身看向他，请他放我走。他静在原地，随即扬手，喝道，“开门，放她走。”

我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客栈。

……

我恍恍惚惚地在大街上走着，不知还能去哪里？

今天一整天，先是在大殿审案，再是在大牢门口和小玩子大吵了一架，又与朱棣争锋对峙，我真的是觉得身心俱疲。

迷迷糊糊绕了一大圈，天都黑了，我终究又走回了客栈，他已离开了。

罢了，说清楚也好，与他做个了断，大家各自过活……

然而，在我开始考虑，是不是要离开应天的时候，我意外发现从那天后，一直有人候在客栈外头，几乎全天的盯着我。

很明显是燕王府的人。

我有些失落，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本来，我以为我和他之间可以很成熟地分开，谁知他在我那么决绝地表态后，竟还有意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