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相见

“许久未见，你一切都好吗？宁王。”

皇后逝世，举国哀思，诸王也应诏入京举丧。我也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宁王。

他款款向我施了个礼，瞧了瞧我，轻轻笑着说，“上次一别……五年了，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宁王比五年前愈加成熟了，在江西做了五年的闲散王爷，听闻他平日就是交友、抚琴、饮茶、闲坐，如今打眼一瞧，竟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我也笑着浅浅地向他施了个礼。

他温言说道，“公主出生，我就想来看看你们，可是没有皇兄召见，藩王不能入京，终是在这个机会……”

他现今不能随意离开封地，我自然是知道他心意的，轻言道，“多谢挂念。”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金线织就的锦囊，从中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金锁，轻轻推到我身前，抬头轻轻说着，“我想公主什么也不缺，便与王妃去庙里求了平安锁给她，望她平安顺遂。”

我接过那平安锁置于手中摩挲着，很是精巧可爱，想着宁王与王妃诚心祈愿，又被他一路放在怀里带来应天，心里十分感激他们夫妇对孩子的关爱，心下一暖，“也替我谢谢王妃，这便是最好的祝福了。”

他并不多言，与我并肩走着，款款说道，“今早一到我就去见过四哥了，这些日子以来，他白衣素服为皇后守丧，平时还要听政议事，我瞧他哀容戚戚，神思疲倦……”

我默了片刻，说道，“皇后盛龄早逝，叫人如何不难过。”

“你呢？”他停了下来，侧身看向我。

我也停下来，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自顾自地往前走着，“我也为她难过啊……”

他追上来，走到我身侧，顿了半晌，还是开口问我，“我是说，看到四哥如此为另一个女人悲伤，你是什么心情？”

我一边继续往前走着，一边想着他的这个问题，许久才淡淡笑了笑，轻轻说着，“那是从十几岁起就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她因为过多生育与积劳去世，我应该什么心情？难道要我哭着闹着跟朱棣争吵，质问他为什么为这个早逝的女人难过？还是我要指责他，在认识我之前的三十多年为何没有保留空白的感情经历等待我这个真爱的降临？”

我说完好一会，我们之间只有一阵长久的沉默，除了走路的时候脚踩在地砖上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许久许久，他只是轻轻回了我一句，“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问你。”

其实，我还是有些在意的吧，否则也不会宁王一句，就惹得我如此情绪。可是我不能让所有的一切都为我的爱情让步，那次，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他笑了笑，“你终究是为着关心我，放心，我尽力凭着自己的心过着，也永远在意自己的感受超过任何。若有委屈，我是不受的。”

他见我又恢复了一副坦然微笑的模样，便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笑着睥了我一眼，点了点头，“这才是我认识的你！我就说，这次回来这应天皇宫哪里不对劲，不是因为阖宫上下举丧，而是这后宫住了你这么一位娘娘……”

哎，还是宁王了解我，我叹道，“果真被你看出来了，我在这里，待的不自在……”

他不住笑着说，“还是如此待不住？”

我也被他爽朗的笑意感染了，抬头看着这被宫墙围住的天空，旁若无人地念道，“这世上有一种鸟是关不住的，因为它的每一片羽翼都沾满了自由的光辉……”

随后，又默了默，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哎，这该死的爱情……”

宁王见我这般，脸上哭笑不得，说道，“你这都是些什么话？”

我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才觉得有朋友在身边真好，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这些话，也不在乎他听不听得懂，反正他会听我说，我笑着看向他，“你就当是胡话好了。走，随我去看看我的宝宝，你去看看她漂不漂亮……”

我们一路走回去，想着这个点，宝宝应该吃了奶在玩呢……

还没到殿门口，远远就瞧见朱棣站在门口静静瞧着我们。

宁王一看到朱棣，仿佛便没有方才那般放松，却还是朗声说着，“四哥，你也在，我原是想来看看公主……”

朱棣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是静静看着我，看他的神情，他大概真的是累了。

宁王打量了一下我们，转身对我说，“我先回去，来日再来看公主，反正这次我会在应天待上一段时间……”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他是不想打扰我和朱棣，也不想耽误朱棣休息，便笑着向他轻轻点了点头，“好，回见。”

他拜别朱棣便回去了。

我与朱棣回到殿内，小平见状为我们沏了茶，又安排人准备午膳。

朱棣伸手牵过我，一起走向外殿的榻上，坐下，他看了我好一会，才笑着说，“一直觉得，你与十七弟相处很是自在……我都有些吃醋了……”

我细细看了他一眼，听他说起吃醋，我心里只是淡淡笑了笑，不想去提其他。不过，他说我和宁王相处更为自在，此话倒是不假。我转头并不看他，只是说道，“嗯，他是我的朋友……”

朱棣笑着握了握我的手，扬声说着，“因为不爱，所以自在。因为不爱，所以不计较。对不对？”

那是我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当时听着像是置气，其实细究却是直白又纠缠的表白。又想起那时的我们……

看着眼前的他，我也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即便想起什么，轻声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

他方才说完那句话后，眼神便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轻轻说道，“今日见了来京举丧的藩王，剩下的事有太子他们在安排……许久没同你一起用膳，每晚回来迟了，孩子都睡着了……这些日子忙于皇后的丧事……你……”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转过头不再看他，想要起身去看看孩子，便淡淡说了句，“她是你应尽的责任，那都是你该为她做的。我这里……你不必挂念……”

谁知他抓住我刚要起身的身子，双手从背后将我搂在怀里，只是喃喃说了句，“别动，让我抱抱你……”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许是这些日子太累了，或者是为着逝去的人伤心，或者是为着心里觉着亏欠我和孩子？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从身后搂住我的手，只是轻轻说着，“这些日子，累了吧……”

好久好久，他都没有回答我，我只感觉得到他在我身后的浅浅的呼吸声。

我没有动，任他抱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极轻极轻，缓缓地说着，“不累，我希望做的足够好，以后便不要再欠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