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应天

如果我没记错，小玩子说，徐皇后会在永乐五年去世，也就是说，她现在只有一年左右的时间了。

她嫁给朱棣的时候才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之后就开始不停生孩子。古代的医疗条件很不好，就算皇室也好不到哪里去，徐皇后生育频繁，因此有所折损。在此之后，又因为朱棣靖难夺位等事件，徐皇后留守北平也是没有闲下来的时间，平时估计也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她忙活奔走，劳心伤神，凤体违和是常有的事情。

可想而知，徐皇后的病故，极有可能是因为常年的操劳奔波与年轻频繁生养落下的病根，最终才导致了中年去世。

永乐五年……我在心里喃喃默念着这个时间，脑中不断想起徐皇后柔和慈善的面庞，和她此刻卧床病重的模样……

这日晚间，晚膳过后朱棣仍在外殿翻阅奏折，我站在外殿门口默默看着他。

他一见我，便得意地开口说道，“这两年，开始迁发各地流民、江南富户和山西商人数万以充实北平，接下来，可以开始采木烧砖，兴建北平皇宫和城垣，就参照应天皇宫的规模……”

的确，皇帝在北平的这两年，吸引迁发了南方大批百姓来到北平，使得北平人口生产逐渐繁荣，也为皇帝迁都事宜做好了准备。

我缓缓走向他，他伸手将我拉过坐在他一侧，温声说道，“就是紫禁城，这个名字是你取的，你记得吗？”

紫禁城，我当然记得，当年朱棣与姚广孝商议迁都及新建宫殿事宜，我不小心泄露了这个来自未来的名字。我不知朱棣一直以来怎么想我，我身上确实有太多无法解释的事。

我与他并坐一侧，他搂着我，见我默然凝望着他，便轻轻地将额头抵在我额头上，柔声说着，“那会是我们的家。”

他的脸离我太近，我无法看得清他的眼睛，可是我知道，无论我身上有多少解释不清的事，他依旧选择相信我，依旧选择爱我。

好一会，他见我从方才进来，便总是如此沉默，于是将额头离开我，轻抚着我的脸，眼中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你怎么不说话？”

我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无法再沉默下去，微微开口说道，“朱棣，我们回应天吧。”

我看到他的眼神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方才的神情，只是不解地问我，“怎么了？”

我知道他这几日心中挂念应天，却为着我只字不提，我故作轻松地笑着说道，“许久未回去了，有些想念应天……”

他听罢抓着我的手，严肃地说道，“不行，你现在身子重，舟车劳顿的，你受不了，有什么事，等你生产完再说吧……”

我知道，如果我此刻没有身孕，他或许还不会如此纠结，可是我有孕在身，他既不可能丢下我一个人在北平，也不可能一路奔波带我回应天。

可是，于家国天下，于情理道义，徐皇后重病，他都不该置身事外，也不可能置若罔闻。可是他至今还没有提，可想而知，这几日，他有多痛苦。

我转过身正对他，反手抓住他抓着我的手，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对他说，“那你回去？”

我看到他眼中震动的神情，半晌，语气中有些哽咽，“你……你说什么？”

我看着他眼神的变化，不知如何开口，只是轻轻地问道，“皇后娘娘生病了，是不是？”

他听罢，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好一会才抬头看向我，“这事谁告诉你的？我不会离开你，你什么都不用管，安心养胎，知道吗？”

我知道他会说这些话，可是我心意已决，皇后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事他自然不知道，可是我知道。

而我既然知道了，我便希望他能回去陪着她最后的时刻，而不是为了我和孩子，留下终身的遗憾。不管他们之间现在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我知道，他们一直是彼此的亲人。

我抓着他的手，柔声说着，“回去吧，我陪你回应天去，皇后娘娘病重，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也心神不宁，却为了我和孩子继续就在这。如此，我根本不可能心安理得的……”

朱棣看向我的眼神，很复杂，我知道，他此刻有着对我的愧疚，和对皇后的担心。

看着他的眼神，我都不知道自己该难过，该生气，还是该心疼他的为难，心疼病重的皇后，抑或是心疼我自己。可是，我无法在皇后生死大事面前，再去遑论什么爱情。

此刻，我心里只知道，我绝不希望他因为我而错失与皇后相处的最后时间。

我缓缓开口说着，“她是你的结发妻子，陪你经历了这么多，如今她生病了，最想见的就是你。你一定要回去……你不用担心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和宝宝都陪着你……”

他抬手抚上我的脸，眼神踌躇间犹疑地说，“你不在意吗？”

我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我不在意吗？不在意他生命里还有其他很重要的女人？不在意他如果错失了和皇后病重相处的时间，他一定会抱憾终身？不在意他将在我怀孕期间去抚慰他病重的妻子？

我不想在感情的事上假装大度，我也不是一个愿意委屈自己而成全别人眼中的善解人意的人，可是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这次，我必须让他回去。

我轻轻笑道，“在你眼里我一定很善妒，对你有很多无理取闹的要求……我知道，一直以来，你不是因为理解我而同意我的要求，你是因为喜欢我而迁就我的要求……所以，朱棣……不管怎么样，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遗憾，我也希望你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他看着我，嘴角微微抽动，沉声说道，“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尤其现在……”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头看向他，笑着试图缓解此刻的沉重，“我也不想和你分开……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个拖油瓶的话，我其实可以的，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可以同你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