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爱之人

一开始我并没什么知觉，只是觉得人有些乏，这些日子食欲也不太好。我总觉得是因为冬日严寒，整日待在屋子里，人有些惫懒，人没劲儿了，自然也就吃不下东西。我还试图在雪停的时候，出去走走逛逛，可是每回只觉得更累，更没有胃口。

小平在一旁瞧了瞧我，沉默了一会，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你上回月事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原拿着书随意翻着，听她突然这样问，也没多想，“这个，我也没记得特别清楚，最近人懒懒的，也没……”

我缓缓抬起头，对上她期待的眼神，我好像突然知道了她的意思。

难道，我怀孕了？

月事好像是有些日子没来了，这些天也总是没精神，胃口不好，我没有经验，不知道怀孕是什么样的，难道……

小平看着我左右思虑的眼神，脸上浮现起了欣喜，激动地说，“或许……不如马上传召太医来把把脉就知道了？”

我愣了一下，连忙阻止她，“别，夜深了，宫里下了钥，不必惊动旁人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也不急于今晚吧，明……明天再说吧。”我现在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何况这样迟了何必惊动他人，若是没有，岂不是让别人白跑一趟。

小平见我阻止她，一下子急了起来，“这事怎么是小事，何谈惊动呢？若真有喜了，皇上也提前高兴啊。”

我心里开始有些慌乱，还来不及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哎，明天再说……明天再说……还没确定的事，你先别跟他说……”

小平拗不过我，无奈叹了一口气，让我赶紧先去躺着，又给我拿了一件衣服一定要我穿上不能着凉。

我知道她的好意，心里却有些不知所措。

这么久了，我都快以为自己的身体因为穿越不能有孕了，这回难道真的有了？可是，可是小玩子说过，朱棣登基后就没有其他孩子出生了，历史上的他，身边没有我这个人，更何谈我的孩子？

我真的有孩子了吗？做他的孩子会怎么样？我的孩子会不会有什么不测……

我将手抵上小腹，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呢？我有些后悔，真应该听小平的，先确定一下是不是真有了再想其他，也不至于我现在如此慌乱。

朱棣回来的时候，我也只是靠在床头，胡乱想着。

他一进内殿，便换上了轻便的里衣，走到烤炉旁将手置于上头烤着，许久，见我没有与他说话，忍不住回头视我，“你今夜怎么这么安静？”

我的思绪还有些乱，也不知道怎么同他说，“有吗？我平时叽叽喳喳都是话吗？”

他从暖炉旁缓缓走向我身侧，随即坐下，“也不是，就是今晚你很乖巧，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像平日一样与我闲谈，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忽然想到什么，便忍不住问他，“皇上，你离开应天那么久，真的都不想你的那些孩子们啊？”

他看着我突然冒出这种问题，有些疑惑，随口便说道，“太子他们都成家了，孩子都那么大了，什么想不想的？”

我看他如此随意地提起他的孩子们，嘴上嘀咕着，“无情无义的父亲，什么太子，连名字也不叫，只有君臣，没有父子！”

他见我莫名其妙说这些，不解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就想问他，“太子汉王他们小的时候你有带他们骑马打猎，教他们弯弓射箭吗？”

他看了我一眼，脑中思虑了一秒，说道，“他们是我的儿子，做父亲的，这些自然是有。”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跟我提他的孩子们，大概是怕我生气，“你是不是重男轻女啊？很少见你提起你的女儿们，她们都出嫁了吧？”

他正色道，“对皇子和公主的教导当然不一样，不过玉英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当然疼爱她，甚至不亚于高炽高煦他们……不过他们从小都有师傅或者母亲教导，不需要我。”

说完便又讪讪看了我一眼，想看我听他说这些的反应。

我见他理所当然地淡淡说着，觉得这人说得轻巧，没点感情似的，忍不住吐槽他，“那你当父亲可真轻松，只负责生，养和教都用不着你。”

他忽然开始认真瞧我，看我今日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今夜怎么忽然提起他们？”

我又想到什么，继续说着，“哦，还有啊，煜儿生病去世，你都没去看过他，我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他见我左一句右一句地提他的孩子们，盯着我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突然提他们做什么？”

我被他盯得有些慌乱了，左右瞟了一眼，“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他们会不会有时候也想要你这个父皇的陪伴和关注？”

他看着我，眼颊朝下思索了半晌，很自然地对我说，“他们不会这么想，他们也不该这么想！”

很显然，在皇家，父子亲情在很多东西之后，我叹了口气，轻轻将他推开，“好吧，我知道了……”

他见我今晚这般模样，突然问起他的子女，又突然莫名其妙、支支吾吾，心中更是疑惑，“我说的是他们，你这是什么语气？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他摆正我的肩膀，想要看着我的眼睛。

我转头不去看他，随手扯过一旁的被子，不想说话，“没有啊，我困了，再见！”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用力抓着我，不让我躺下去，“你今晚就是有事，你快说！”

我被他忽然用力，抓得有些疼了，使劲将手从他手上抽出，有些慌乱地瞥了他一眼，“能有什么事啊，你别动手动脚啊……还要逼供不成？”

他见我今晚语焉不详，状态与平日完全不同，一直在提他的孩子们，现在时候还早也不像往日一样同他再说说话，忽然愣了半晌，上下看了我一眼，问道，“你……是不是有了？”

我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的，可是这是还不确定的事啊，我心里更加乱，低着头，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有什么了？我……我也不知道？”

他看着我这模样，心里也猜的七七八八，忽然走到门外，喊道，“小平，小平，传太医来。”

我见他大半夜还要叫太医来，下床想阻止他，“你怎么大惊小怪的，半夜非得折腾人吗？”

他见我赤脚站在地上，一副不知所措又慌乱的着急模样，突然皱起了眉头，将我一把抱起走到床边放下，为我掖了掖被子，看着还有些迷糊的我，“这是小事吗？如何可以大意？是了，你最近好像是比较嗜睡……”

我看着他自己在那一顿瞎猜，脸上尽是很急切和期待的样子，心里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些害怕让他失望，嘴上只是喃喃地说道，“冬日都会这样……”

没过一会，小平就领着太医进来了，太医在朱棣热切的注视下，为我把了脉，又问了些这几日的情况。

事实是，确实有了，一个多月了。

我还没来得及晃过神，也不知道小平和太医什么时候出去的，也没听清楚朱棣对他们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迷迷糊糊的，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我静静地倚靠在榻上，朱棣坐在我的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抓着我的手，静静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灼灼的目光，想到今晚的这番折腾，才忽然在心里确定了，自己是真的有孩子了，我和他的孩子。

我们相对着沉默了许久，好一会，我抓着他的手，轻轻说着，“我好像……一点都没有感觉。真的有个宝宝在我肚子里吗？”

说着，我将手放在小腹上头，想要感觉他的存在，却还是一点都没有知觉，“一个多月了……是哪一次有的呀？”

我想到每次朱棣向我要求一个孩子时，我自己的迷茫和顾虑，轻轻笑着说，“这么久了，我还以为，自己不会有孩子了呢？”

我抬头看他，他仍紧紧抓着我的手，一句话也没说，我见他如此，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轻轻推了他一下，“你怎么都不说话，老来得子，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是啊，他这年纪，可不是老来得子？我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中有许多温柔，我想他也是高兴的，他曾经那样热切地期待我们能有一个孩子。

可是，他听到这事儿的反应，好像与我想象的不一样，他细细瞧着我，温温看着我的脸，嘴角微动，许久才轻轻说了句，“你终于有家人了……”

听到他这一句话，我突然愣了一下。

如果说今天晚上我有太多惊喜和慌乱，有太多的想法和不知所措，却都在他此刻的一句话中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家人，是啊，我在这个世界终于有自己的家人了。不是爱人，不是朋友，是真的有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一点有多么重要，只有我自己才清楚。在这个时代，我不再是无亲无故，像沉溺在深海里的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原来，他也一直都知道我的境遇，一直都了解我的孤独，那种不是有爱情就能轻易消解的孤独。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朱棣，我跟这个世界终于有了牵连，我这个异世而来的孤独灵魂，会在这里生下一个，属于这个时代的孩子，一个流着我血液的孩子，我和他的孩子。

他轻轻拭去我的眼泪，小心翼翼地抱着我，柔声说着，“我们的精血流在这个孩子身上，他在你的肚子里，所以……我们不仅是爱人，也是家人了，你永远不会再离开我了？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