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雨露

天还没亮，小平就进来了。我平日里睡觉有踢被子的习惯，朱棣不在的时候，她夜里常常会进来照看我。即使我多次拒绝她，她也总是会默默来看看我，为我掖掖被子。

“娘娘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我倚靠在床边，她一进来就看到了我。

“夜里多梦，没睡好，时辰还早，小平你再去睡会，别管我。”我抬头看着小平，轻轻说着，想着她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心中甚是爱惜和感激她。

小平见我这模样，大致也猜着了，朱棣平日里无论多迟都会与我一起就寝，今日这情形，摆明了朱棣昨晚没在这歇息。

小平也没多言，为我倒了杯热水，见我喝下了才自个出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

这十几日朱棣都没过来，我不能说毫不在意，可是他这般故意冷着我的态度，让我不能接受，让我主动去找他是不可能了。我也没有太多吵架冷战的经验，无所谓，清净点也好，免得脑子一热凑在一起，又是吵架。

我如此闲着无聊，偶尔看看书，练练拳，或是下雪的时候出门踩踩雪堆堆雪人……

小平看出我和朱棣确实是吵架了，也不多言，只是偶尔在我旁边说着，皇上这几日整日都在忙着朝见大臣，常常议事到深夜才吃饭，一定是太忙了，每日都是倒头就直接在内殿榻上就睡了，所以才没过来。

我抬头看向小平，轻笑着对她说，“小平，等雪下干净了，我们去爬山泡温泉吧。”

小平看了我一眼，嘟喃着说道，“娘娘这时候还有这心情啊……”

到了傍晚，我照例吃了饭准备出门在雪里散散步再回去，忽然来了个小太监。小平知道一定是朱棣打发来的，兴匆匆迎上去。

那小太监一见小平笑了一下，便说，“小平姐姐，皇上召娘娘侍寝，你为娘娘准备一下。”

“侍寝？这是皇上说的？”

连小平都很惊讶，因为她知道，朱棣平日里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来找我，她也知道我在和朱棣的关系中如何强调平等和尊重，这一点朱棣不一定理解却一直也在尽量做到。这些旁人不会懂，可是小平一直都知道。所以她在听到朱棣特意召我侍寝的时候，知道了我们这次真的吵得很严重，朱棣根本是在羞辱我。

小平转头看了我一眼，又走到那小太监跟前，“娘娘……娘娘今日身体不舒服，你要不想个法儿，回皇上？”

那小太监一听便急了，“小平姐姐，这可是皇上召见，小的有什么法儿呀？这……这不是为难小的吗？”

小平怎么会不知道，即便朱棣平时如何尊重我，我又是如何对朱棣主张自己的“权利”，可是他现在下令了，便没有我同不同意的权利。当然为了我，她私心也希望我能去。可是，连小平都知道，朱棣这样做，根本就是在挑衅我。

我拿起书走回榻上，自顾自翻了起来，随后抬头看了那小太监一眼，“与你无关，你就去回你们皇上，我不会去。”

那太监正犹疑为难间，便被小平推出了门外。

如果说这些日子以来，我还是能理解朱棣的难过和固执，我也愿意给我们彼此冷静下来的时间。那么此刻，我只有愤怒和失望。

他知道我在这段感情中最在乎的是什么，他知道我不在乎他是不是给我提供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我要的只是唯一平等的爱。而他现在无非是在提醒我，他是皇帝，我只是他众多女人之一，和其他女人没有什么两样，他想召我就召我，他不要了随时可以把我丢在一边。

小玩子说的对，永远不要期待封建帝王能够真正的平等待你，他尊重你、追着你，是因为他爱你，他还要你。可是他仍然保留着高高在上的选择权，哪天他不高兴了，转头又可以是另一个样子。

我准备上床睡觉，这几日我也没睡好。既然他这样对我，我又何必再为了他忧思挂念，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其实，除了离开他，我确实也没有其他可以和他抗辩的方法……

不知过了多久，我就听到外头小平的声音，“娘娘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下了……皇上……”

是朱棣，他来干什么？又来找我吵架吗？恍惚间，他就已经走进来了。

我迷迷糊糊地躺着，侧眼就看着他站在我边上。

“什么事？”我看了他一眼，掖了掖被子，继续闭上眼睛。

“朕让人召你侍寝，你不知道吗？”我听着他的声音，心想这人一把年纪了，怎么对待感情还是这么喜怒无常，幼稚无聊。

我冷哼了一声，把被子闷过头去，转到里侧，背对着他。

他不由分说地将我转过来，扯下我头上的被子，“我跟你说话呢！”

我看了他一眼，心中只觉得这人真好笑，自己要跟我吵架，又巴巴地来找我，又是吵架，又是冷战，就是不肯好好说话，这一出出的，戏真多，“皇上召见？你特意召我侍寝，不就是想羞辱我吗？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

他闻罢轻笑着说，“羞辱你？我是皇上，你是妃子，这就羞辱你了？那么你梦里叫着其他男人的名字，难道对我就不是羞辱吗？”

又是这句话，还是这句话，好好的解释不听，好好的话不能说，非要拐弯抹角做这些来，我不耐烦地说了句，“你有完没完啊？”

他见我这样的反应，看着我，胸腔里喘着气，随即便强势地将手探进我的亵衣，动作十分霸道强势，“怎么？我是你的夫君，我还不能碰你了？”

我无比愤怒地将他的手推开，坐起身来，拢了拢衣服，冷冷地看着他，“朱棣，我不想和你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有什么问题，我希望我们可以好好沟通。你的这些举动，我不喜欢。”

他坐在我边上，伸手用力将我揽住，咬着牙愤怒地说，“无可挽回？你又想离开我吗？”

我真的再也无法忍受他这种断章取义，没完没了，仿佛只是为了吵架的语气，“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希望我承认我心里还有别人，然后跟我一拍两散。还是，你希望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这我也一再跟你表态了，可是你不信啊！那你教教我，我要怎么说你才满意，我要怎么做你才满意啊？”

我们两个就这样对峙着，这可恶的没完没了的争吵！

却听他嘴里淡淡的飘出了一句，“我要你现在就侍寝，我再看看满不满意？”他的语气下流轻浮，谁都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我也没想太多，伸手就重重地打在了他脸上。他先是惊怒，随后便抬头看着我，对上我的眼神的那一刻，便又转头不再看我。

我轻扯出了一声笑，淡淡地对他说道，“皇上，您回应天去吧！您爱找谁侍寝就找谁侍寝，我不奉陪了！”

他又转头看向我，语气犹豫了片刻，说道，“朕爱去哪里就去哪里，爱找谁就找谁，犯不着你来安排！”

“当皇上啊？真威风啊！皇上万岁，草民告退了！”说着，便掀起被子，起身披了件外套，往外走去。

他匆忙跟在我后头，拉住我，“你要去哪里？”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并不瞧他。

他见我如此，不再动手动脚，只是在一侧轻说了一句，“你就不能服个软，我是皇上……我是……你的丈夫。”

我抬眼侧看着他，轻轻说着，“你这样的男人，我不稀罕了。”

他忽然有些红着眼，“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他吗？你还要再去找他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正对着他，“朱棣！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回不去了，你知不知道不要说他，连父母我都再也见不到了！你，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的丈夫，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不相信我，不断地与我争吵，肆无忌惮地折辱于我！”

他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是，你是皇上啊！所以你可以妻妾成群，而我连对过去有一点念想也是错！所以你下召让我侍寝，试图羞辱我，想把我当做侍妾玩物一样招之则来挥之即去！”

他突然眼神有些躲闪，嘴里喃喃地说着，“我没有……”

我朝他走进了一步，继续说着，“你问我是不是要再去找他？我告诉你，如果我有机会，我不会再站在你面前！”

他伸手抓住我，“如眉……”

我推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只是轻轻说着，“朱棣，我以为我们可以像寻常夫妻一样爱重彼此，我以为你是爱我这次才生这么大的气。可是如果这才是你的爱，高高在上、喜怒无常、怀疑羞辱，那么这样的爱，我不要也罢……皇上！”

他朝我靠近，紧紧抓住我的肩膀，正欲说什么，可是我此刻根本不想听，扯开他的手，低头说着，“皇上也不用走，这是皇上的地方，我出去……”随即便朝门外走去。

只听他的声音在后头传来，“外头下着雪，你穿得这么单薄，你要去哪里？你不想见我，我出去……”

他默默地从我身后走到边上，停了下来，轻声说道，“你叫着他的名字醒来，我还是生气……”

我心里冷哼了一声，仍不瞧他。

说着他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许久才说出一句话，“只是，你别说要走。”

听罢，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态度和意思，只是明明这么简单的一个误会，可以闹成这样。

“我不会走，累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