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十一）

雨过天晴，外面的路很潮湿，有些水坑上还浮着被雨从树枝上打落的树叶。两人打车到了蔡徐坤家里时，于琛已经整装待发了。

   蔡徐坤拉住范丞丞的手急忙走向前，对着父亲笑着（这位是我的朋友。）

   “叔叔您好，我是小坤的朋友，我叫范丞丞。”

   “你好。”于琛凝视着范丞丞半晌，随后将视线慢慢移向蔡徐坤，“小坤，父亲有事要去出国一段时间，估计这两个月回不来，你们照顾好自己。张姨已经安排好了他的房间……我就先走了。”于琛该是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拍了拍蔡徐坤的肩膀露出慈爱的笑容，随即便淡了下去。

   蔡徐坤点点头，（我会想你的，父亲。）他上前拥抱住于琛，男孩已经高出他一截，他意识到自己的父亲似乎又苍老了许多，回想起昨天宁沫瑾的白发，蔡徐坤咬紧了牙关，鼻尖一酸。片刻，便挥手与他告别。看着汽车逐渐隐没，两人慢慢走进房子里。

   于琛虽说是个商人，该是杀伐果断，可他却不会冷面厉言对待他人，总是一副谦逊温和的模样，丝毫没有那种霸道凌人的狠戾感。自从宋晚珍去世后，仿佛一夜间成了一个老人般，总是奄奄神态。可他唯一对衣物用具讲究，一件中长的黑色风衣，拄着一根木仗，一身深沉黑色是他平日里最常见的打扮。偶尔会带着一顶帽子，当然也是黑色的，看着儒雅和气像个老绅士。

   他沉默多数，处理完工作，便常和蔡徐坤漫步在山脚下的林路里——那时空气湿润，四外是初夏的青绿，间或，隔着树丛，传来清亮的鸟鸣。停了步子，伫足聆听。后他转睛看定林野的某处，带着启始背诵时默想句子的近乎痴呆的专注，几分羞涩，而终于决然背诵，一句不断地，念了出来——“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秋千慵困解罗衣，画堂双燕归。”

   只是这里哪里有马嘶，多的是种寥落的遗憾思念罢了。他隐托于马嘶的对宋晚珍的遗憾思念罢了。他时常糊涂念叨着“晚珍啊，晚珍，你是我晚来的珍爱啊。”

   只有在蔡徐坤这里，他似乎恢复了情感的跳动，会关心蔡徐坤的生活起居，学习活动，像个老父亲般叨扰些什么，成了琐碎的一部分。蔡徐坤是除了宋晚珍外，于琛最爱的人，也是最亲的人。虽然蔡徐坤不是他亲生的，但他和宋晚珍却没有少疼爱他一分一毫。如今，早已骨肉相连，血溶于水般亲切。

   当年夫妻俩一进门便看见那个躲在角落里，睁着明镜般大眼睛的男孩警惕的盯着他们看，可看见那样美丽的女人，蔡徐坤是慢慢放下了防备，眼神也不再冰冷，他想，如果他有这样美丽的母亲该多好。

   宋晚珍见男孩冻的瑟瑟发抖，缓步走来，牵起他的小手，上面的血迹让她猛的一惊，她顿然明白，转身对孤儿院院长说着什么，那是她第一次抬高了声音，矮小的蔡徐坤抬头看着素净温婉的女人皱起眉头。迟钝的意识直到他来到一片崭新的房间后才发现——自己的确被一户人家收养了。一位美丽的女人成为了他的母亲。

   宋晚珍会跳舞，尤其芭蕾妙极，她常带蔡徐坤去舞室，小小年纪的男孩看着身穿白色舞裙蹁跹悠扬于舞台中央的宋晚珍，第一次露出纯真明亮的笑容。宋晚珍会教他简单的动作，起初蔡徐坤东倒西歪，舞室时刻荡漾着男孩断续的笑声，后来，蔡徐坤竟能慢慢跟上宋晚珍简单的节奏。这是宋晚珍尤其为他骄傲的，也是，蔡徐坤生的肤白眸幽站在那里到也初生天鹅般动人。她鼓励男孩一次次从摔倒中爬起，耐心纠正他粗糙的动作，总是以柔和的笑容待他。蔡徐坤有次跳着跳着，一个练了很久的艰难的动作他意外的做的优美自然，却倏地一下眼泪掉了下来，不能出声的他哽咽着完成舞蹈后紧紧抱拥着宋晚珍——也是从那起，他决心出离曾经的囹圄，做一个明亮洁净的人。

   他变得不再厌恶自己的缺陷，活泼起来，会把画的乱七八糟的一张纸递给宋晚珍和于琛向他们表示——这是他的第一件艺术品。也会在学校团结同学，不再和以前那般见人就跑，那么懦弱胆怯了。更不会把自己封闭在小黑屋里，而是学会户外活动，有空他还会和他们来到野外学习写真与摄影。他喜欢拍大海，海边的高塔，塔下的人家，房屋边的路，路边的树，桥下的河，河面的倒影。处处皆为他的生命的意志。他似乎重新活了一次。他的干净的眼再也不会充满戒备与锋利，而是蛄蛹着的生命的热情。

   他还爱上了文学，这大概归功于于琛。他喜欢读诗、散文……喜欢一个个有心脏跳动般有血有肉的故事。

   他希望去到法国念书，希望去更大的世界看看，为此他付出了超人的努力。是宋晚珍和于琛打开了一个原本幽暗的孩子的心灵。打开了他的耳朵与眼睛。拯救了他。

   蔡徐坤是渴望阳光的，他想变得坚强，变得勇敢，不愿颓靡低沉，他想像向日葵那样……

   “小坤？”范丞丞收拾好房间，来到了蔡徐坤身边，看着他捧着一个相框出神好久，终于不忍，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是？”

   （我母亲。）蔡徐坤轻轻抚摸了玻璃屏内女人的脸，扬起了笑容。将相框再次放回了原处。

   “她真好看。”范丞丞在蔡徐坤身后说道“你们俩眼睛真像。”一转眼便和蔡徐坤对上视线。

   （我们要不要制定一些暑假计划，我爸给我说过——没有纲领，无法生活！）蔡徐坤转瞬变成了机灵俏脱的样子，调皮地挑起眉毛，露出期许的眼神，让范丞丞豁然开朗的大笑起来“好！当然好！我们做很多事情，很多有趣的事情，我们可以去找兰波。”

   蔡徐坤眼睛仿佛突然闪出一束光，他惊喜的望着范丞丞，“小坤，我们会找到兰波！世界各个角落都是兰波，是数不清的兰波！只有你可以看见他，与他对话。你找得到他！”

   年轻人是有灵性的，他们会找到彼此。

   蔡徐坤房间突然吹来一阵清凉的风，他们如梦初醒，握住对方的手，滚烫的手心告诉彼此——是真正的夏天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