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初初的发病次数变成一月一次时，薛洋不再像从前嬉皮笑脸，院子里时常充斥着痛苦折磨的呻吟，阿箐与晓星尘也沉默少语。
在他们吃饭时，沈初初蓦地说：“其实死亡也挺好的。”
薛洋的脸色当即难看下来，摔了碗拂衣而去。
本就冷凝的气氛更加难过。
在一次发病醒来，沈初初拉着薛洋的手，对他说：“杀了我吧！”
薛洋冷冷看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我看你已经神志不清了，都开始说胡话了。”他冲了出去，没一会端着盆水进来，一盆水泼在她脸上，他讥讽地看着狼狈的她，“清醒了吗？”
沈初初捂着嘴咳嗽，阿箐和晓星尘听到动静闯了进来，阿箐看到屋内的场景差点尖叫出声，她忍着愤怒，摸到沈初初潮湿的衣服，装模作样大喊：“初初，你的衣服怎么湿了？”
晓星尘匆忙靠近，不等询问，沈初初率先说道：“无事，就是刚刚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撒身上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换身衣服。”
阿箐见她这样说，也不好再说别的，气冲冲拉着晓星尘走了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薛洋阴森森开口：“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甚至连这个想法都不能有。
病痛让沈初初的脾气都好了不少，她抚摸着他的脸颊，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舍不得自己，望进他黑漆漆的眸子，平静许下她的诺言，“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薛洋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盯着她良久，“这就是我希望的。”
沈初初半夜还是发热了，虽然如今天不冷了，可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任何东西都很可能要了她的命。
薛洋绷着脸给她灌下一大碗汤药，末了，他掏出一颗糖塞进她嘴里，轻轻道：“吃了糖就不疼了。”
沈初初泪眼朦胧看着他，她一句话也没说，就只是凝视着他。薛洋也没说话，两人注视着彼此的眼睛，直至一方睡去。
后来的事，沈初初记不清了，她再一次清醒浑身都是血，没有一点力气，踉踉跄跄起身，刚好撞见薛洋端着碗走进来。
“晓道长和阿箐呢？”
“道长出去夜猎了，小瞎子非要跟着，你突然病发，身上搞得都是血，我就去给你熬药了。哝，趁热喝。”
黑乎乎的汤药让她嫌恶地偏开头，“等会再喝。”
话是如此，可她今天的心脏却一直在疼，无奈她只好接过饮下，还没喝完，在薛洋惊惧的眼神中，汤药混着血被她吐了出来，血不断从嘴里涌出。
薛洋接住她倒下的身体，“你——”
沈初初的眼前出现一个身穿道袍的男人，她看见晓道长把剑捅进他的身体里，她听见男人对她喊：“小九。”
谁是小九？
她还看见晓道长也死了。
好多血，怎么也止不住。
她握住薛洋的手，轻声说道：“好多血，阿洋，好多血。”
她被自己的血呛得咳嗽，可她仍睁大眼睛，紧紧拽着他的手，心脏不断抽疼，她感觉有一只虫子在啃食她的心脏，好疼……
“阿洋，好疼，心脏好疼。”
薛洋将脸贴上她的脸，咬牙恨声道：“很快就不疼了，你不是说要听我的，我不许你死，你听见了吗？”
她颤抖着眨眨眼，嘴唇蠕动，一颗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滑落，“如果，咳咳……这是你希望的。”
“对。”他斩钉截铁道，“这就是我希望的。”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血还在外涌，她的手始终抓着他的手，哪怕上面已经布满了抓痕。薛洋没吭声，他从怀里掏出一颗糖塞进她满是血的嘴里，似乎是想到她太疼了，于是又塞了一颗，捂着她的嘴，阻止她的呻吟溢出。
“不疼了，吃了糖就不疼了。”他贴在她耳边安抚，“你想知道我和你讲的那个小孩儿的结局吗？”
她泪眼婆娑地摇头，薛洋哑然，自顾自说道：“那个小孩儿失去了一根小指，他好恨，于是长大他杀了那个男人满门，连条狗都没留。”
手心的粘稠温热让他的注意力分散，他喋喋不休道：“你这也不爱听，那也不爱听，你爱听什么？这一切明明都是你的错，是你先要杀我的，臭婆娘。”
念叨声夹杂着微弱的呻吟持续了好久好久，久到薛洋说干了嘴唇，痛苦仍没有停下。
他浑身是血的坐在旁边，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躺在地上的血人，任由她饱受折磨。
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语气冰冷，“你答应我了，如果你敢寻死，做鬼我也不会让你安宁。”
他起身打开房门，手触碰到门的那刻，他才意识到手一直在颤抖，另一只手捂住它，两只冰凉的手触碰，让他不喜地拧起眉心。
打开门，火红的旭日逐渐升起，清晨的凉风徐徐拂过，身后气若游丝的呻吟着，他看着手上的鲜血，情绪瞬间爆发。
冲到她面前，歇斯底里质问：“你究竟想怎么样？是不是想死？别忘了你是我薛洋的人，你的生死我说了算，既然这样，那你就活活疼死好了。”
薛洋想，他从没见过这样恶毒的女子，一直试图用自己的病痛来谋求他的可怜，他可是薛洋，他从不可怜别人。
吼完，他沉默转身打开她放衣服的箱子，拿出一件红色披风，这件披风是当初沈初初看上，缠着要他买的。
将披风盖到她身上，搂住她，他发现她确实快要死了。或许是这一秒，或许是下一秒。
取出怀中的一支竹簪，是曾经她看上的那支海棠竹簪，缓缓插进她的发髻中，抱起她走出房门。
……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每靠近一步，他的心就下沉一分。
望着繁华的街道，他嗤笑出声，对意识不清的她低语：“这里确实已经是他的天下了。”
他不再关注外面，关上窗户，将她放到床上，手抚弄着她的发丝，他的眼睛专注地端详她，从她的额头再到眉毛，从眉毛再到眼睛、鼻子、嘴巴。
真丑，他心中暗道。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她在金麟台的大殿上要他死，还是非死不可。
后来便是他重伤她，金光瑶将她带回去，他们一起生活了一年半。
算算，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短了。
他心中估算了下时间，使劲把人摇醒，对上她迷茫的眼睛，他双手捧住她的脸，二人的脸贴的很近。
“记住你的话，没有我的准许不能死。”
沈初初半阖着眼，努力不让眼皮贴在一起，她气弱声嘶张嘴：“阿洋，我好疼……”
她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只是单纯诉说着自己的痛苦。
薛洋手中的力气加大，听到她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他才满意地松了松力度，不悦道：“你究竟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最终他没有再说别的，指腹摩挲着她的眉毛，嘴唇贴在她的耳朵上许诺：“等我把晓星尘救活，我们四个再一起过除夕。娘子，等我来接你。”
他让沈初初复述他的话，沈初初挣扎了半天才说：“……等你来……接我。”
他笑了，从怀里掏出一颗糖塞到她手中，想了想又剥开糖纸塞进了她嘴里，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轻语：“吃了糖就不疼了。我可从没让别人吃过我的糖，你瞧你，把我的糖都吃光了，却还在喊疼。”
最后看了她一眼，他毅然决然离开了这里。
他前脚刚走，后脚一抹金色身影就出现在了房内。
看到躺在床上的女人，他快速走过去，探查到她微弱的脉象，也顾不得别的，划开手掌抵到她唇边，鲜血涌进她的体内，躁动的蛊虫得到安抚。
在无人察觉的金麟台内，她被秘密送进了一间早已准备好了的密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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