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伽玩具工厂（十一）

剧烈的敲击声逐渐弱了下去，房间重归安宁。

岑鹤倚在门边，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在此刻被放了下来，他呼出一口气，看了眼门锁，仍不敢出去。

“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你为什么在这了吧？北哥。”岑鹤望向不远处的北寒，语气放松了些。

北寒正坐在一张长桌前，桌上零零散散堆满了画着各类玩具设计图的图纸，他托着腮，视线漫不经心地在手上拿着的一张玩具娃娃设计图上扫过，闻言，方才抬眼：“我和你的目的没什么不同。”

“可我更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来的。”岑鹤不依不饶，那架势倒显得他做了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

北寒被他这兴师问罪的模样逗得一笑，将手里的图纸搁在桌面上，十指交叉，胳膊肘抵着桌面，下巴放在手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悠悠开口：“我也很好奇，陈阳兄是如何找到这种地方，刚才那般慌张又是所谓何故？”

岑鹤一顿，只心道自己方才太过冲动，竟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了。

“我从李哥那知道了点线索，不想拖累大家，所以才提前来这探寻一番。”岑鹤说起慌来脸不红心也不跳。

北寒照旧是那番“你接着编，我看破不说破的模样”，一字一顿地说：“可我看陈阳兄你这好心怕是差点使自己一脚迈进鬼门关吧？”

岑鹤被卡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心底暗自恼闷，这北寒看着清心寡淡的，怎么说起话来就字字诛心呢。

北寒也不多说，只留给岑鹤一抹神秘的微笑，便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图纸上去了。

岑鹤自觉尴尬，悄悄挪着步子移到北寒旁，想拿张图纸研究研究，结果手才伸出，却被人硬塞了张纸过去，低头一看，正是北寒刚才研究的那张。

“觉得眼熟吗？”北寒示意岑鹤去看图纸。

岑鹤低下头去，看见内容的瞬间瞳孔地震，惊讶道：“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处理玩具时被分配到的那个玩偶吗？”

图纸上所画的，正是那红衣玩偶的平面设计图，无论正面还是侧面，亦或是背面，都被设计者在一旁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既有设计理念又有服装取材。

看得出来，这款娃娃的设计者对于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光是一篇灵感就写了八十多字。

岑鹤的目光落到那一块区域上。

[我敢肯定，这一定是我有史以来最完美的艺术品！

[那些家伙竟然要给她取名为珍妮，哦天哪，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话说，关于她的灵感，我想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和那群家伙争执了一番之后，他们还是妥协了下来，我的沙帕，她当然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附属品]

[我的沙帕，世界上永远只有一个沙帕！]

[可那些贪婪自大的家伙！他们会遭到报应的！]

[xxxx年7月21日]

设计者的话转折的太过突然，令岑鹤在一边看得摸不着头脑，愈往后去，那写出的字体便越是潦草癫狂。

就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在理智几近崩溃的时刻拿起笔来胡乱涂抹一般，比小孩的鬼画符还要难看。

但岑鹤至少是能从里面大致辨别出几个字来，意思简而言之就是对于想要将这款娃娃引进市场的商家的厉声唾骂。

“你有什么想法吗？”岑鹤问道。

北寒笑了下，道：“这种事情不应该由你自己来思考吗？”

岑鹤：“……”

北寒说这话不过是逗他玩玩，笑声过后，便从地面上捡起了一瓶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塑料瓶放在了桌上。

“这是……”岑鹤拿起瓶子来看了看，扫到瓶身上标明的字迹，“利培酮片？”

“是一种治疗慢性或急性精神分裂症的药物。”北寒解释道。

“精神分裂……”岑鹤喃喃出声，思考着。

结合设计图纸上的内容不难看出，用药对象应是玩偶的设计者。

凡事都是有因果关系的，明明原先还在勤勤恳恳当着打工人的岑鹤一下被揪进了某件悬疑剧情中，诺大的落差令他有些大脑短路，无论如何也没法将二者结合在一起。

“我想这个会对你有帮助的。”北寒站起身来，绕过桌椅来到靠墙的玻璃柜前，拉开柜门，从里面翻出一张纸来，“刚才我在这屋里搜了一圈，找到了这个。”

北寒将纸递给岑鹤。

岑鹤接过，一目十行地扫过纸上的文字。

这是一张很简单的精神疾病诊断证明，上面标注的一系列基本信息已被人划得模糊不清，岑鹤的注意力一下被下方的病症诊断吸引。

——被害妄想症。

这就和原先那瓶药片挂上了号。

除此之外，诊断证明上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下方所写的一行危险程度分级。

——四级。

四级精神病患者无论在家或在公共场合都会出现持续伤人或毁物的行为，并且无法被人为劝说制止。而当精神病等级高于三级时，就需要报与当地公安机关加强管控。

岑鹤看了眼下方标注的时间，同设计图纸上的年份是在同一年的，并且要早上两个多星期。

岑鹤将桌上的图纸都看了个大概，最后发现那张玩偶的设计图是最晚设计出的一张，并且是最后一张。

也就是说，患者在被诊断出精神病后还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安稳度过了两个多星期。

岑鹤正思考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

“现在几点了？？”

“大概七点五十。”北寒回答。

“七点五十！？”岑鹤忙将图纸和诊断报告叠好装进口袋，随后迈腿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细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声音后便将手搭在门锁上，准备开门。

门锁刚被扭开一点，北寒的声音冷不防地从他身后传来：“不怕再遇到那个东西？”

动作一滞，岑鹤背着身，说不怕当然是假的，可如果不在规定的时间回去的话，谁知道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事发生？

没等他回答，一阵清冷的气息立刻逼近了他。

原先和北寒靠的近时岑鹤便能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但因当时情况不对，他没有过多关注，可现今对方却又突然走了过来，那香味便不由分说地侵入了他的嗅觉之中。

那是一种近似木质调的芳香，可细闻去，却又能感受到其中混杂的强大侵略性与疯狂感，初闻时只觉轻松，后劲上来时便越发叫人难以忍受。

“我知道了。”北寒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夹带着几分冷淡，随后，他伸出手替岑鹤先把那门锁打开了来。

岑鹤后知后觉扭头向外望去，看见的只是一条阴暗幽深的走廊，和来时一样，哪里还有半点玩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