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还是来了。幻夜跟着印叶走进了信息医疗室的门。

设备有很多，房间中间放着一张床，旁边围绕着许多复杂的机械设备，幻夜从没有接触过这些，看不懂此时印叶在电脑前的操作流程。

“你对付这些好像很易如反掌啊？”或许是气氛太压抑了，幻夜主动出声打破了沉寂。

“是，从诞生起这些设备的操作步骤就全都在我的系统里了。”

印叶说话总是带着这些专用名词，幻夜不是很听的惯，虽然这些词很正确。

“好了，请躺上去吧。”

幻夜照做，紧张的躺下，身体刚刚躺平，手腕和脚踝就被床上的钢圈钳住，连腰部也被压住。

“呃、诶？不是，只是提取记忆而已吗？”

被束缚住的感觉并不好受，幻夜下意识的想要挣扎，被印叶按住。

“别紧张，提取记忆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些只是防止你因为疼痛滚下床而已。”印叶说着将仪器调整好。

“等等……会疼？”

“按理来说是会的，但不会很久，忍住就好。”

印叶将目光移向开关，伸手按下，这张床和手术床相像，从正上方射下来一道蓝色的光，光线直接射入了幻夜的眼睛。

然后，幻夜感觉有东西在缓慢侵入她的系统，像一条蛇蜿蜒曲折的往最深处爬行，一股强烈的侵犯感和强迫感直冲幻夜的意识。

“等等！”幻夜开始挣扎，双腿开始乱动却被束缚着，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水蓝色的瞳孔放大，主观意识驱使着让眼睛闭上却没有反应，没有被束缚的背部离开床铺。

突然，又是一个钢圈锁住了幻夜的脖颈，她的眼睛依旧暴露在灯光下。

印叶看向电脑屏幕，进度条在逐渐填满长格。

突然，那个隐藏在最深处，被幻夜视为最珍贵的记忆被碰到了，仿佛被人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冲击着大脑系统，幻夜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

“不、不行！那里！不能碰！”

印叶无视了幻夜的挣扎和她声带里流露的哭腔，冷眼旁观似的看着进度条走到尽头。

随着进度条填满然后屏幕上“完毕”的弹窗跳出来，幻夜的挣扎猛然停止，灯光慢慢暗下来，因为疼痛和长时间的神经绷紧，幻夜疲惫的闭上了那双如同一滩死水的眼睛，钢圈也放开了已经被磨红的手腕脚踝，脖颈上的一圈红痕最为明显。

“你先休息会吧。”印叶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拿着鼠标点开了装填着幻夜记忆的文件。

人的记忆并不像机器人那样可以保存的完完全全，但一个人在回忆某件事的时候也许会下意识的回忆到那一天的日期。机器人的记忆系统采用了这一项技能，每一份记忆都有标记着日期，在一些特别珍贵的记忆的日期旁边，可能还会有让自己最顺心表达最明星的备注。

至少幻夜的记忆系统确实这样做了。

印焰看着文件夹里的记忆，她没有那么多闲时间去完这些。

她刚刚结束了会议，好在后面的内容没有再发布任务，只是说了一些所谓的机密文件。

印焰细数了一下，从第一份记忆起浏览了一遍。

“……？”

印焰的眉头一皱。

信息医疗室里，印叶坐在椅子上等幻夜醒过来，同时接通了印焰的通讯。

“叶，你确定幻夜的记忆都提取出来了？”

“是的，我确定。”

“你有看过里面的内容吗？”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印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操作着鼠标，不断的滑动页面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从诞生起的第一份记忆开始，到最新更新的记忆，仔细算算，幻夜的阅历大概……10年。”

“有什么问题吗？我刚诞生没多久就投入到实际运用了。”

印叶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过往，到现在大概是十八年。印焰的阅历比印叶大。

“问题不是她的阅历，这些文件都标有日期，而她似乎缺少了有三年的记忆。”

“什么？”

“幻夜现在怎么样了？”

“她昏过去了。”

“等她醒来，让她来我这里。”

“是。”

印焰挂断了通讯，猩红色的眼眸倒映着屏幕，看着看着，她的视线突然被一个文件吸引。

上面标注的日期说明这是五年前，战争刚发生时，同时有一个特殊的备注。

“对不起”。

本来应该看看幻夜跟她的关系的，但是……

鬼使神差下，印焰移动鼠标，打开了那档文件。

但是意外的，这段记忆的部分内容有些模糊不清，视线里满是水渍，视频里不断的传出纷乱的吵闹声和哭声。

这些记忆不足以拼凑起一个完整的故事框架，但却让印焰一目了然。

视频以第一人称进行着，印焰能看懂她在保护着一个小女孩，而视线里不断闪过影子，似乎是躲在暗处。

那个小女孩目测7岁，小小的个子躲在幻夜的保护伞下，跟着幻夜躲来躲去。

接着，她们似乎找到了一个藏身之所，是一栋破楼，但结合当时的背景，或许藏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那时候的幻夜没有经受过任何训练，机器人不需要进食，可人类扛不住缺少食物带来的饥饿，尤其是年龄这么小的。

意料之内的，她冒着风险离开破楼，躲躲藏藏的进入到人类的购物机构，因为暴乱爆发，这些东西早就没人看管了。

她知道要拿什么，随手拿了个袋子将食物装了进去。

然而刚跑出店里，四周便围堵了一圈的机器人。

印焰看到这里皱了皱眉。这些机器人很清楚自己的敌人，或许他们感知系统被她改造过了。

幻夜没有任何的作战经验，躲过其中一次攻击，却有可能躲不过其他机器人造成的二次攻击。

视线逐渐被浇上一大片红色，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印焰冷眼看着她一次又一次被攻击。

“像个次品一样。”

她挣脱开了。印焰甚至有点惊讶。

视线跌跌撞撞的，不断的回头，拐进小巷子里。

天色已经黑了，太阳已经落下，随着夜幕的降临，天上一阵一阵的轰隆隆，然后冰冷的雨水慢慢的落下，打在她身上。

是阵雨，雨逐渐下大，洗掉了脸上的红色，但视线仍旧模糊。

直到来到那栋破楼，脚步声渐渐消失，视线也逐渐平稳。

她一步一步地走进破楼，打开那扇门。

然而，房间内的场景完整的投在了屏幕上，视线也并不模糊。

破楼的房间很乱，很正常。

但不会出现这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迹，以及趴倒在地上的尸体。

“……小岚？”

她的声音在颤抖。

印焰看见她在慢慢的靠近那个小女孩，最后伸出手将她抱在自己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对不起”，泪水模糊了视线。印焰静静地看着，直到视线中画面倒下。

奇怪的视角和小女孩散在地上的头发都在无声的表现出她此时的狼狈。

视频到此就结束了。印焰退出，鼠标扒拉着页面。

“看来不仅仅是少了那三年的记忆，她的一些其他记忆也出现了断片。她发生了什么事吗？”印焰思索着，鼠标点进了第一个文件。

她的诞生日。

她和每一个新诞生的机器人一样，都在对这个世界感到好奇，刚刚诞生，甚至会对自己可以灵活摆动的双手感到好奇。

那里的研究所似乎环境还不错。

她好奇的四处乱看，她不说话，但印焰也对她所认识的这个环境感到眼熟。

“……果然，是同一所。”

印焰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悲伤，她安静的看着这个视频的进度条逼近尽头。

“你好，你就是幻夜吧。”

突然的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印焰仿佛梦中惊醒，猩红色的眼眸瞬间有了光，视线定焦的一刻，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暗红色的眼睛半眯，眉头上挑，自信且妩媚，带着一丝危险的吸引力。

“我叫寒夜，编号hy5420，只是一天，我会带你了解这里。然后……我就要回去，有个人在等我。”

印焰睁大了眼睛，初次见面时她的自我介绍始终印刻在她的记忆最深处，每一句的尾音都在上挑，她仿佛有一种诱惑力，令人深陷其中。

印焰暂停了视频，手指抚上屏幕中她的脸庞，那张被左侧刘海盖住眼睛的脸。

她曾见过，她撩起刘海的全脸。

直到手背被莫名的水滴打湿，印焰才回过神，意识到水滴来源于她的眼睛。

她记得她说过的每句话。

“我叫寒夜，编号hy5420。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队友了，请多指教～前辈。”

她甚至比自己还高一点，全身上下有着一种神秘的蛊惑感，让人情不自禁的沦陷。

“我叫印焰，编号yy5360，请多指教。”

她总是会怀念那一天，一切的开始。

尽管她不像这样的人，但她的内心的确比外表要丰富。

直到暴乱爆发，在那之前的一切如同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