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姑提着盏纸糊的灯笼候在祠堂门口,见苏月从里头出来,便匆匆迎了上去。
暖橘色的火光跳动,铺落在地面上留下一圈圈明暗交加的光影,正正巧巧落了些在苏月娇娇嫩嫩的小脸儿上。
巧姑一打眼就瞧见了苏月小脸上几处醒目的红点。她低低呼了一声, 一把拉过苏月仔细瞧了瞧, 有些心疼地开口:
“不想这庙中三月份就有了这多的蚊虫,倒是苦了姑娘这个时辰来跪拜了。”
苏月听了这番话掩眸冷笑,自己可不是被“蚊虫”叮了吗?
还是好大一只会爬树翻墙的“蚊子””,一想到那人跟戳肉包子似的戳自己的脸,苏月只觉得更为气愤了。
偏偏那人跑得太快,自己还有苦说不出。
苏月就这般臭着一张脸,跟着巧姑回了自己的厢房。
巧姑以为她是伤着了脸心情不好,又专程去寺庙前院求了百草药膏回来替苏月细细抹上。
在脸上清清凉凉的药油作用下,苏月就这般迷迷瞪瞪地阖眼睡去。
月影朦胧间,一阵疾风略过后罩房的橱窗。
随即苏月床头的那轻纱笼罩的小窗便被支棱了起来。
暗夜中,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定定落在纱帐中酣睡的小女娘面上。
月色如水,银白的光华随窗倾泻而下,照清了那几处微微发红的肌肤。
大概是带进了一阵凉风,小女娘因熟睡而微微卷曲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缩进被中变成小小的一团。
楚瑜神采湛然地停坐在窗边,细细掸去袍角的灰尘,拧眉打量了一番面前睡得跟猪似的小女娘。
在看到对方嘴角流下的那道晶莹发亮的口水时狠狠嫌弃了一番。
从怀中摸出先前寻来的药膏,随手轻轻搁置在对方床头的案上,一个蹬地闪身,转眼又消失在远处。
自己能大半夜不辞辛苦不计前嫌啊地为这么个又矮又爱哭的小女娘送药,可见自己的大度。
……
“啊嚏!啊嚏!’’
清晨, 苏月一身松松垮垮寝衣裹在被褥中,鼻头红红。
巧姑上前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蹙眉有些讶然地开口:
“这屋中的窗不知是何时打开的,让姑娘姑娘吹了一夜的风有些受了凉。”又吩咐露秋去煮一碗驱寒的姜汤来。
苏月吸了吸鼻涕,转头看了看床头大开的格窗,冷风呼呼往里灌,眼皮没由来狠狠一跳,只觉得脑袋愈发昏昏沉沉了。
因着苏月昨日夜里受了寒,巧姑禀了大夫人李氏后,李氏大手一挥,苏月便提前坐上了摇摇晃晃回程的马车。
京郊的三月暖阳醉人,晒得人身上懒懒的
车厢内的苏月半闭着眼靠在巧姑怀里,喝着露秋端过来的苦药,怎么也想不通昨夜睡前明明得好好的窗为何后面突然又开了。
露秋从车角捧来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递到苏月面前,疑惑地开口:
“姑娘,今儿早晨收拾东西的时候,奴婢在您床头发现多了个盒子。
苏月接过面前的盒子,打开锁扣瞧了瞧,里头放着个通体白净的小瓷瓶,其中隐隐有若有若无的药香溢散出来。
“姑娘可知这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啊?”
露秋瞅着面前的珍贵的药膏,大大圆圆的眼更是迷惑了。
苏月只看了眼,便盖上盒子交给了露秋,昨日她被蚊虫咬伤的事,李氏是知晓的。
这药膏,大概是昨夜李氏之后派人送来的吧。
因着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苏月也没有过关注,侧头扑在巧姑香香软软的怀里,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三月十七这日,女学如期放
榜。
一清早,除了尚在养病的苏月,各房的小娘子都早早候在了崔氏的松鹤堂。
苏府门房管事满脸喜色地禀报:
“女学的夫子前来送喜报了。”
李氏大喜,忙道:‘“快快出去相迎!
便是平日里刻板严厉的崔氏,此刻也喜上眉梢。
苏五激动得全身直打哆嗦,看着前来报喜的人,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我真的、真的考上精月班了?”
能得书院夫子亲自上门报喜的俱是红榜前十的精英学子。
徐氏一脸与有荣焉地骄傲与自得。在苏府剩下的小女娘之中,论才学,最有机会入榜的便是自小接受教导的苏五了。
正门已开,站在门外的,赫然是女学的季夫子。
季夫子相貌平平,满身的书卷气,气度出众。此时双手捧着一张红色的纸筏。
这便是女学独有的喜报了!
苏五一颗心怦怦乱跳,欢喜得几乎跳出胸膛。
真得考上了!她就要扬眉吐气
了!
从今日起,她便是女学精月班的学生了。
徐氏满面春风,含笑相迎:有劳夫子了。
季夫子微笑道:“分内之事,何言辛苦。”
大夫人李氏立刻说道: “请夫子进府小坐片刻。
季夫子却道:“不必了。我将喜报送到,便要赶回书院。请贵府的七小姐,五日后去女学精月班报到。”
众人:“……”
季夫子又笑道:“恭喜贵府七小姐,小小年纪便入得红榜第二!”
众人:“……”
徐氏头脑一懵,脱口而出:
“夫子是不是记错了?考中书院的应该是阿莹才是!”
苏五头脑一热,竟也问道:
“夫子是不是看错名字了,考中的怎会是我七妹妹?”
那个从外半途被接回来的粗鄙庶妹,怎么可能考中红榜? !
季夫子略略皱眉,声音平平板板:“喜报上的名字写得清清楚楚,是苏月!难道我还能认错不成?”
轰!
宛如一声晴天霹雳乍响!
苏五紧紧掐住袖中的手掌,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脸色骤然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