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人意

“嬷嬷，你说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强求着他娶了我，才落得这般下场。”

　　榻上的徐氏仰脸笑着，眼角的泪水却越聚越多，顺着她优美精致侧颜划下，浸湿了榻间绣着织锦鸳鸯大红被面。

　　徐氏的乳娘陈嬷嬷见她这副模样，心疼地上前劝慰道：

　　“夫人，您这又是何苦？不过一个庶女罢了，不论如何您才是三爷明媚正娶的妻，三爷方才只是一时气愤之语罢了。”

　　她的小姐当年身为青州州牧家唯一的嫡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才女，引来不知多少儿郎的追求。

　　却偏偏看上了当时到青州办差的苏三爷，不顾对方心意强行让对方娶了她，这才造就了现在这般孽缘。

　　念到此处，陈嬷嬷眼底的疼惜更甚。

　　“可是嬷嬷啊，他不爱我啊。他放在心里的一直都是碧月轩那个贱人，连带着对方生的小贱种也比我的阿莹在他面前更得脸。”

　　徐氏喃喃开口，说到后面，连带着声音都激动了几分。

　　“前次就因着那小贱种几句话，他居然转头就罚了我的阿莹。而且还是借的松鹤堂的手，不就是怕我事后找那对母女的麻烦吗？”

　　陈嬷嬷面前近乎歇斯底里的徐氏，内心深处浮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她的小姐啊，在这深宅大院里过分地企图求得真心实情，怕是早晚会因此“满盘皆输”。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苏五掀帘走了进来，

　　“阿娘，我听说父亲方才过来了，您…”

　　苏五接下来话在看到徐氏面上的泪痕时生生卡在了喉间，秀眸中顿时浮出一股浓浓的不甘和愤懑：

　　“父亲是因着白日的事过来责备母亲的吧，可我难道就不是父亲的女儿吗？”

　　明明她才是三房正室原配的嫡出的长女，到头来却被庶女踩到了头上。这七年来的骄矜高傲，在父亲的偏心面前似乎都忽都成了笑话。

　　徐氏面上神情在看到突然闯进来的苏五时一怔，从榻上直起身朝女儿招手：

　　“阿莹，不是你想得那样…”

　　苏五看到徐氏面上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底只觉得无限难受和悲凉。不用说她也知晓，经历这件事，父亲现在对母亲或许连最基本“相敬如宾”都没有了。

　　心里对碧月轩苏七更是恨得牙痒痒，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们，父亲才会这么凉薄地对阿娘

　　她走上前在徐氏跟前跪下，拉住对方的手开口：“阿娘，您放心，待阿莹入了女学，一定好好孝顺您。”

　　徐氏见女儿如此懂事明理，默默点了点头，嘴边终于露出了个笑模样。方才眼中的脆弱渐渐退散而去，是啊，哪怕是为了她的阿莹，自己是要去争一争的。

　　……

　　不出所料，苏月被险些掳走这件事，以胡媚娘莫名横死在狱中以及她背后的阴私的生意被“连根拔起”告终。

　　对此，苏三爷和徐氏俱都展现了默许的态度。只是苏月知晓二者之间到底是不同以往了，这从苏三爷自那日后都没再踏入过正院便可看出来。

　　前生徐氏享受这份“待遇”还是仅在阿娘去世后三年的时间内，今生却是早早受了“冷落”。

　　这其中大概也有前生父亲一直没有看透徐氏阴狠毒辣的本质的原因，哪怕不爱，也愿意为对方保留身为嫡妻的最后一份颜面。

　　徐氏如今这般，也算是咎由自取。

　　因着后日就是女学和国子监放榜的日子，苏府为图个好兆头，这日一大早便召集府中的小辈驾车一齐前去孔庙祭拜。

　　苏府外院正厅广知堂，飞檐斗拱，门上插着翠绿柳条，十六扇如意菱花槅扇全开，堂上通透敞亮。

　　苏六今日穿了身新做的桃红短襦，湘妃色高腰襦裙，系着五色绦，垂着白玉环，站在高高的石阶上。

　　隔得老远就瞧见随着苏府男嗣缓缓行来的徐承朗，双颊微微红了红，才上前柔声喊了句表哥。

　　一边的苏五也不甘示弱，满面娇羞地朝徐承朗递上了一个自己亲手绣的荷包。

　　徐承朗温和有礼地应了苏六的问候，只让身后的小厮上前，接过了苏五手中的荷包，并未要佩在身上的意思。

　　但苏五见他收下了，便抿唇一笑，似乎十分欣喜满足。

　　苏月低调的与苏八站在一旁，假装瞧不见这边的刀光剑影，侧眸一心欣赏眼前三月初明媚的春景。

　　有些人却不打算这么容易放过她，正当苏月的眼神儿还在那尖尖嫩嫩的枝头打转的时候。

　　一道清朗的声音蓦然自身后响起，“七表妹，这是在看什么？”

　　苏月转头，正对上一张温润含笑的脸，却是徐承朗穿过人群，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身后。

　　苏月对于这位花孔雀似的徐家表公子没有丝毫兴趣，无奈对方已经刻意点名发问了。

　　只得扯了扯嘴角迎合道：“只是觉得这枝头吐绿的柳丝颇有新意，便忍不住啊多看了两眼。”

　　她今日梳着惯常的苞苞头，眉目间那抹不耐烦即使掩饰得很好，还是被观察入微的徐承朗收入眼底。

　　他笑容不变，轻声开口赞了句：“确实是个作诗的好题材，表妹真是心细如发。”

　　苏月觉得眼前的美景突然就不好看了。

　　徐承朗依然站在她面前笑得温润如玉，可所有在场小女娘的目光，尤其是苏五苏六的，此刻几乎要生生洞穿了她。

　　苏月憋了半晌，干巴巴应了句：“我不过是随便看看周围的景色，并无什么深意。”

　　徐承朗倒是没有半分不满，继续微笑，“原来表妹只是单纯地欣赏美景便可发现新奇之处，他日若有才思枯竭之时，定来叨扰。”

　　此言一出，苏五的目光顿时幽深难测，苏六眼中对苏七可以和徐承朗单独说话的羡慕已经变成了浓浓的嫉妒，苏八愕然张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