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愁绪

午后的庭院，幽静极了。

　　花架上垂下来细细的枝条。

　　西斜的日影如赤纱一般覆在了庑廊上，台阶前。

　　苏月吩咐了露秋去打听苏三爷的行踪，自己却在廊下坐了良久，终于等来了露秋带回来的消息。

　　苏月弯了弯唇角，爹爹果真去了松鹤堂。

　　有了崔氏插手，苏五这次就算是有徐氏护着，也要脱层皮。

　　短时间内，徐氏是没有精力再找自己和阿娘的麻烦了。

　　果然，接近晚间的时候，便传来苏五不知因何被松鹤堂禁足半月的并罚抄女戒的消息。

　　云氏为面前的女儿添了一筷平日里她喜欢吃的菜，听到这个消息时眉心皱了皱，喃喃开口：

　　“五姑娘，怎么突然就被罚了？”又担心地看了眼面前的苏月

　　“阿悦没在前堂惹什么事情吧？”

　　她这个女儿，自小便主意甚多，又爱耍些小聪明。

　　以前同她生活在江州还好，可回了这府中，云氏有些怕女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怎会，阿娘放心。我平日里请安的时候，就连眼也是不曾多抬的。”苏月笑嘻嘻的开口。

　　云氏看了看面前的女儿，只觉得她近日里又拔高了一些，连带着脸上最后的那一丝婴儿肥似乎也在渐渐褪去。

　　与自己相似的五官处，眼角眉梢的那股韵致也日益彰显出来，比自己当年犹有甚之。

　　她说不出是该欣喜还是担忧，只略略叹了口气：

　　“你下月初便该满六岁了，又年长了一岁，日后行事自当妥帖稳当些。”

　　苏月乖乖应了声是，眸中神色一动，阿娘果然还是猜到了什么。

　　可惜，她注定不能如阿娘所愿在这府中守着本分度日，她所求，也注定与此背道而驰。

　　......

　　转眼时光飞逝，临考的时间愈发进了。

　　这日，苏月照常坐着马车去族学上课。隔着老远就瞧见一袭大红色长裙的荣三站在门口朝她招手。

　　坐在马车对面的苏六见状撇了撇嘴，似是十分瞧不起这种张扬又粗鄙的行径。

　　将养了接近一月，脸上的伤终于好透了。苏五今日终于摘下了面纱，浑身上下都精心打扮过，像极了只等待开屏的花孔雀。

　　苏八照常坐在马车的角落当鹌鹑，低垂着脸，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苏五因着上次那事还在禁足，估计得到女学入考那日才会被放出来。

　　而徐氏则忙着私下里请夫子给苏五补落下的功课，自是好一番焦头烂额。

　　苏月也不管车中二人的想法，直接掀开车帘也朝荣三招手回应。

　　待她下车，荣三娘便欣喜地迎了上来，牵住她的手，二人便直接朝内走去。

　　苏月在惯常用的那张书案前坐下，方拿出自己的笔墨纸砚。

　　便听得身侧荣三娘临窗而望的一阵长吁短叹

　　她一手托腮，凑到苏月身侧，往日英气秀美的脸染上了一抹少有的愁容：

　　“阿悦三日后的女学入考可准备妥当了？我估计也快如那些人般只能被接回家了。”

　　苏月闻言抬首朝四下望了望，这才惊觉临近女学考的这小半月里，学堂中竟是陆陆续续走了不少小娘子。

　　如今还剩下的，不足当初的十之三四。

　　“那些人去何处了？”苏月有些疑惑地开口，想她前世虽一日都没入过学堂，却也活得潇洒自在。

　　“有些是年龄过了考入女学的年纪，便被接回府中学习女红和德荣言功。只等到了年纪议亲，这种情况算得上是较好的。”

　　荣三娘的声音顿了顿，又接着开口：

　　“遇上那种家中不看重小娘子的。见考上的希望不大，便被接回去早早定下亲事，只怕等不到及笄便会被嫁出门去。”

　　她说到此处，眼中的神色暗了下来，勉强挤出一丝笑，伸手捏了把苏月娇嫩的小脸：

　　“我今年已经七岁了，女学入学最高的年纪限制便是七岁。若是此番我再考不上，估计会是第一种情况吧，只是还挺舍不得你的。”

　　苏月听了这番话，心底是惊异和震撼的，以至于面上都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瞬的怔忪。

　　身份贵重和深受宠爱如荣三娘，都免不了接受家族安排的命运。她突然明白，前生苏三爷为了护住骄纵蛮横的自己，是承受了多么巨大的压力。

　　“姐姐何不试试，万一这次便考上了呢？”

　　苏月侧首安慰有些低沉的荣三娘，脑中却非快地略过隆庆二十四年京中女学的入榜名单

　　记忆里也确实是没有荣国公府荣三娘这号人的。

　　不过如今她自己便是是个“异数”，荣三娘的命运也就不见得不可改变。

　　这段时日的相处，苏月也知晓荣三娘是真心将自己这个朋友放在心上的，也从未瞧不起过她庶出的身份。

　　她无意过分去改变什么，可只要人生在世，便自会有七情六欲。

　　京城女学每年报考的世家女郎无数，入选者却只有寥寥数人

　　以荣三娘如今展现出的学业水准，若没有特殊的气运是决计难以脱颖而出的。

　　短短几个呼吸间，苏月便在心底下了决定。

　　伸手轻轻握住面前荣三娘的手，温温柔柔的目光中似带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

　　“最后这几日，姐姐可以来找阿悦一起备考吗？”

　　荣三娘被她这样的目光看得脸上一愣，以为苏月是舍不得自己。

　　便点头应了最后这几日一定会抽空去苏府找她，心里却对自己未抱什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