鹖冠子

数百年前，邯郸所在的河北之地并非中原文明的固有领土。以鲜虞、白狄为主的少数民族，才是这块平原沃土真正的主人。

春秋战国以来，列国为了生存发展，不约而同地向四夷之地开拓生存空间。晋国经过数代人的浴血奋战，才终于把河北夷狄压制进太行山中。将华夏文明的边境线延伸至河北平原。

三家分晋后，赵国分得的土地大多都是这一类新开拓地，赵国也因此成为华夏与夷狄交汇的前线。多年来的文化交融，血脉联姻。赵国上下沾染了不少夷狄风气。中原美女与塞外胡姬的基因碰撞，孕育了赵女的婀娜与奔放。赵国邯郸成了当今天下有名的美人之都。娱乐业文化盛极一时，长期引领着这个时代的潮流，甚至还留下了邯郸学步的典故。

光邯郸城内娱乐会所就超过临淄新郑与大梁总和。娱乐业每年贡献了邯郸税收的半壁江山。而有资格染指这一暴利行业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然而，这几天，邯郸城引以为傲的娱乐业却一片哀嚎。城中的茶馆酒肆，歌台舞榭惊奇地发现每日清晨开门营业，便有一群负兵荷甲的武士准时等在门前。这些人出手豪绰，如同钉子户一般一呆就是一整天。期间他们猜拳赌博，打架斗殴，舞刀弄剑，把各大会所弄得乌烟瘴气，会所来客们莫不避之如蛇蝎。

短短数天，各大会所的营业额就被拦腰斩断暴跌八成。后台老板们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这是有人故意上门踢场。而且大家还不约而同的发现，凡是倒霉的会所，都是孔氏、东郭氏、邯郸氏这些富商大贾以及公子成李兑这些亲齐派官员家属所开。而上门踢馆的人，正是燕国公子职数日前所带来的三国联军。神通广大的大佬们很快就查清了事情原由，原来是大行令李兑当日怠慢了公子职所致。

这几日，大行令李兑家中可谓是宾客云集，络绎不绝，把可怜的李大人弄得压力山大。受害者们纷纷表示，事情是李大人惹出来的，让他赶紧上门道歉，平息争端。李兑心中懊悔万分，早知如此当日就不去招惹那燕国公子，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自己要是上门认错，日后定会成为邯郸城的笑柄。双方就这么一直僵持在那里。

赵王宫中，平日里英气勃发的赵王雍盯着眼前四面楚歌的棋局，愁眉不展，举棋不定。良久之后，赵王也找不到破局之法，只好不甘着投子认输：“鹖（hé）冠子，还是你技高一筹，寡人不如也。”

赵王说话的对象是一个身披黑纹大红袍、仙风道骨的中年文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上的冠帽上居然插着一根孩童手臂长短的红羽。

名叫鹖冠子的中年文士见赵王投子认输，便慵懒的斜靠在榻上品尝杯中美酒：“君上棋艺精湛，若非心不在焉，连出昏招。胜负之数，犹未可知。”

赵王长叹一口气，竟也不顾礼仪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闭目说道：“那燕国公子来了，还给寡人带来了三国援兵近两万人。秦王那老家伙也横插了一手，派2万秦军过来助战。晋阳那边传来消息，他们不日就到邯郸了。偏偏赵成李兑那两个老货也不省心，弄得满城风雨，让赵国成了笑柄！”

鹖冠子说道：“齐国无盐氏，堪为天下商首。一介商贾竟敢谋国，前所未见。虽陶朱猗顿亦不如也！有他们相助，公子职羽翼已丰。李兑再不低头，如今乱象便会一直持续下去。酒肆茶馆歌台舞榭每年贡献邯郸税金过半。长此以往，于国不利。我觉得君上是时候出面为这对冤家尽释前嫌了。”

赵王雍何尝不明白这是个办法。但他打心底里并不愿如此。谈判这种事情，谁先开口求人，谁就落了下风。

他本以为姬职会忍气吞声，最后乖乖来求见自己。这才对李兑的小人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曾想人家压根不惯着赵国：“这次救援燕国，赵国出兵最多，寡人不甘心一无所获呀！”

鹖冠子闻言，直接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君上就别想太多了。那燕公子一路上纠集韩魏宋三国联军，摆明了就是不想当你的附庸。而且我观此人手段了得，绝非池中之物。君上还是以诚相待，好好谈一下吧。此子是聪明人，想来会有满意的结果。”

赵王雍说道：“你曾告诉寡人，若想大展宏图，需设法让秦、齐、楚三国衰落。若是寡人卧榻之侧，又出现一个不听话的燕国，那岂不是自找无趣吗？”

鹖冠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君上认为宋王为什么会帮助燕公子？”

赵王到底是绝顶聪明之人，一点就透：“齐国，可燕宋两国不是齐国的对手啊，嗯！加上一个魏国就够了。最好把泗上诸国和越王无疆也拉进来。”

鹖冠子说道：“君上想要吞并中山国，齐国是最大的障碍。齐燕两国，血海深仇。有燕公子这个三国同盟在，正好能牵制齐国，助君上安心吞并中山。再说，以燕国现在的局势，就算燕公子是商汤周武再生，也休想在20年内威胁到赵国。”

赵王颔首道：“那便如你所言吧。只是寡人心中还有一个隐忧啊。秦国20余万大军身陷巴蜀，与楚交战又折损两万，留守国内的大军不过8万之数。秦王那老家伙居然还敢派2万大军过来助战。他当真不怕亡国吗？秦燕两国素来有勾结，寡人所担心的是，燕公子是否对秦王有什么许诺？”

鹖冠子叹了一口气，道：“秦国野心极盛，魄力宏大。既要图谋楚国，又要制衡齐国。楚国君暗臣昏，怕是很难反应过来，所以秦王才会有恃无恐。

错过了这个天赐良机之后，秦国将会一家独大，再难制约，而秦燕两国素来有联合制衡赵国的传统，万不可让他们走到一起。君上适才所虑极是，若是察觉燕公子与秦国有勾结，杀之。

万不得已之际，宁愿与齐国一起瓜分燕国也不能扶持一个亲秦的燕王。”

赵王笑道：“鹖冠子啊，你就对自己的母国这么没信心吗？寡人看昭阳那个老狐狸有些反常，想必是在憋什么坏水吧！”

鹖冠子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喃喃道：“令尹大人吗？也许他能救救楚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