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与宫墙里的庄严肃穆比起来，宫墙外简直是另一个热闹非凡的烟火世界，金陵城的喧嚣市井气息一下子扑到了我的面前来。

更遑论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了，皇门根下早就聚集了一众考生的家属亲眷们，正在翘首以盼儿郎们凯旋归来，再加上大批看热闹的群众们，那场景，真称得上是车水马龙、锣鼓喧天。

各个考生出来时的样子也是精彩纷呈，有的唉身叹气、有的怨天尤人、有的神采奕奕、有的胸有成竹，更有甚者，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原来早就被吓破胆了！

一时间，整个国家最顶尖的人才都汇聚于此，互相角力展开最极致的比拼，能留下来的，那都是特种兵中的奥特曼了，眼里都是有光的，祖坟都是爆炸的，想来从古至今、古人今人，都是相同的遭遇吧。只不过封建王朝，这点会来得更加赤裸惨烈一些！

我们俩作为炙手可热的夺冠大热门，自然是会受到众人的极大关注。有了上回的前车之鉴，我们这次学聪明了，没和大部队一起走，而是顺着皇城根悄悄溜走了。

跟栓子他们前来接应的马车汇合后，我们并没有着急回府，而是去了郊外的一处宅子，虽然不及府里繁华热闹，但胜在简朴幽静，没什么人打扰。

在这里，我们过了一段真正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天天吟诗作赋、喝酒赏花，自由散漫、好不快活。

怪不得咱们那么多老祖宗哭着喊着要归隐田园，原来不事农耕的士大夫生活真的很爽啊，这也是这个烂到根的封建时代唯一一点值得慰藉的事了吧。

可是真正的农民却并不爽，他们一年到头忙活不停，却依旧被逼得走投无路、卖儿卖女，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社会矛盾太尖锐了，底层人民的上升通道被达官贵人们堵死，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闺女会打洞，就这么一辈辈地世袭罔替下去，仔细想想真的挺悲催的。

有的人悲观了，无力回天下选择对这些事视而不见，比如魏晋时求神问卜、崇尚清谈的那帮人；有的人却还要与天命搏一搏，比如王朝多次爆发的农民起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身处时代漩涡中的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呢？我早晚要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可我现在又能为这里做点什么呢？什么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呢？今天的我们是否会对未来的生活产生蝴蝶效应呢？

我看向身边的冯文徵，我们虽互引为知己，但本身性格而言同也不同，他是个可以搅动时代风云的大人物，只要给他提供足够大的舞台，封侯拜相也指日可待，他应该居于庙堂之高。

而我呢？我的位置又在哪里，我自认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和魄力，更疲于应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我只能顾好自己身边的一亩三分地，路见不平时偶尔拔刀相助。或许，江湖之远才是我最好的归宿吧！

正当我深思时，捷报先我思维一步到达，我们俩被宣进宫面圣了！

这也就意味着，状元、榜眼、探花这前三甲将在我们身上决出，这真是个让人热血沸腾的好消息啊！一个是她主子，一个是她兄弟，冯妈激动地都快要晕过去了～

我此时的心情其实还好，毕竟前面已经经历过那么多轮的心跳时刻了，已经锻炼过来了。在此之前，我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当即就把府里的仆人们全部召集了起来，然后翻出了尘封已久的压箱底的东西，没错，正是每个人的卖身契据。当着所有人的面，我用油灯点燃了手上这沓纸，火舌舔舐成了一朵艳丽的花。

众人皆惊惧不已，不知我意欲何为。红绡刹时哭倒在地，抱着我的腿喊道：“公子啊，您不要奴婢们了？！这叫我们怎么活啊！”

我忙把她扶起来，嗔怪道：“不是说了不让下跪的吗？咋又跪！普天之下可没有值得你们跪的人，连我也不行！”

接着对众人正色道：“从今往后，你们就是自由身了，不再是府里的仆人，也不再是谁的奴婢了，子孙后代从今天起脱离贱籍，可考取功名、自由经商……”

语毕，众人神态各异，唯有翠浓在黑暗中闪着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我，良久才开口：“少爷，那你呢？遣散了我们，那你怎么办？”

此时，我突然有点动容，循环了这么多遍，我早知这群奴仆对我忠心耿耿，担得上“忠、义、赤、诚”这几个字，我也早就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和伙伴。

只可惜，我如今要闯的可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所以这次，我定要护大伙周全！切不可因为我的事再次牵连他们。

我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大家听。可没想到大家的反应出奇的一致，就是誓要与我共进退，不离不弃，坚决守好府里这个大后方。

冯妈说：“您对我们姐弟那么好，如此恩情我们这辈子都还不完。”廖叔栓子也说：“少爷对我们有知遇之恩，我们岂能做那忘恩负义的鼠辈？”红绡翠浓自是不用说：“我们本来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女，承蒙少爷收留才有今天，离开少爷就如无根浮萍四处漂泊……”

见众人在生死关头还能如此团结，我真的心中一暖，戳中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处东西。我眼泛泪花、沉思片刻，终于还是决定留下他们守府。而自己，则去只身赶赴那幽暗未知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