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月篇

“果然在这里。”狮王坐在了月若影的身旁，山崖的冷风吹得人越发清醒。

月若影不说话，只是望着黑压压的天空。

“你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狮王又说道，“如今冥界大业将成，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月若影摇摇头。

狮王看了一会儿月若影的侧颜，收回目光，和她一样看向了天空：“那就是又想到了以前。”

“我以前说过，现在还要再说一遍给你听吗？”狮王问道。

“……不用。”月若影叹气，“啸天，我想他们了。”

“我知道。”狮王说道，“但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难道不就是为了他们吗？”

月若影抱着自己腿更紧了一些：“爸爸、夜影，还有白狼军团，我想他们了。”

说着她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了膝盖上：“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快到我都没有时间去整理我自己。”

“鲸鲨王也好，蝎子王也好，匆匆几面之后他们就此消散，如同过眼云烟……”月若影拿脸蹭了蹭自己腿，“还有夜凌云。”

狮王静静地听着月若影说着，曾经或许也有这样的时光，但是月若影记不清楚了。

但这一次，狮王的表情却没有办法像之前一样平静了。

“……我多希望他是夜影，他应该是夜影的，啸天你知道吗？”

月若影似乎忍耐了许久，才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来。

“我在见到他的第一面，我就觉得他是夜影，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像的两个人的，可是他完全不记得我，他根本不记得我。”月若影哽咽道，“可是我真的很想他，我甚至以为是我魔怔了。啸天，他不可能还活着，掉入无尽深渊的人会被巨大的引力撕成碎片，灰飞烟灭……对不对？对不对？”

这是狮王第一次看到情绪爆发月若影，她的神情刺痛了他的眼睛，更刺痛了他的心。

“对。”狮王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他的手轻抚月若影的脑袋：“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

“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脾气了。”月若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低头。

狮王收回了手：“没关系。”

“可自从爸爸去世之后，我就好像没有这样过了。”月若影又把自己埋起来，闷声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大概还是太感性了。”

“若影。”

低沉的嗓音从她背后传来，月若影猛地回头，连忙擦干净眼泪站起来：“冥王。”

狮王也站了起来。

冥王叹气，他宽大的手掌落在了月若影的脑袋上，重复了一遍：“若影。”

狮王的余光瞥见了在远处巨石旁的夜凌云，他似乎想走过来，但是还是驻足在原地旁观。

冥王和狮王交换了一个眼神，冥王点点头，狮王就走向夜凌云。

夜凌云也没有即刻离开，而是像是早有准备一样靠在巨石上等着狮王过来。

“听到多少？”狮王问道。

“也没有多少，基本上就是两个名字，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叫‘夜影’。”夜凌云说道。

狮王也靠在巨石上，看向夜凌云：“你想知道多少？”

“这应该取决于你吧？”夜凌云哼笑一声，“她吼得还真是惊人。”

“你应该有听过白极北这个名字吧？”狮王问道。

夜凌云挑眉点头：“曾经白狼军团的首领，月若影的父亲。在二十万年前与第四平行宇宙的乌鸦族族长决斗时，坠入无尽深渊中，灰飞烟灭。”

“对。”狮王点头，“其实我知道的也不算全貌，从和她以前偶尔几次的对话中，我大致拼凑出了那场战役的经过。”

狮王说道：“二十万年前，第四平行宇宙的乌鸦族大举出兵侵犯蝙蝠族，蝙蝠一族的族长向白极北发去求援信号，白极北得到冥王准允之后就出发前往第四平行宇宙。当时的月若影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跟随她的父亲四处征战。但是时间拖得越久，对当时的白狼军团就越不利，恰好乌鸦族族长竟然约战白极北，但实际上乌鸦族族长设下陷阱，想要害他坠入无尽深渊中。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手下的一个名叫夜影的亲卫违背命令，私自前往约战之地，最后三人全部坠入无尽深渊中，这场战役就此结束了。”

“当时只有十六岁的月若影，扛下了整个白狼军团的重担，杀了很多人，撤了很多人，才最终坐稳首领的位置。自”狮王喟叹道，“所有人都说她冷血，自己的父亲死了，她似乎根本就不难过。这也让很多白狼军团的士官大失所望，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她下令屠戮乌鸦族的所有平民，整个乌鸦族全部灭亡。”

“从此，她正式接过白狼军团首领的位置，改名为月狼军团。和我一样，成为冥王麾下的一员。”狮王说道，“一开始和她共事，连我都觉得她是个可怖的人。她似乎每一刻都在渴望战斗和厮杀，像一只……野兽一样。”

夜凌云静静地听着，想象着只有十六岁的月若影是怎么做到的。

“后来，是冥王的夫人将她——说驯化都不为过，总之是看起来像是个人了。”狮王说道，“所以我才能有机会偶尔和她说上几句话。再后来……”

夜凌云打断了狮王：“狮王，你很不会讲故事。”

一时，沉默。

“所以那个夜影对她来说应该很重要。”夜凌云说道。

狮王叹气：“据说，我只能说是据说，她曾深爱过那个夜影。”

不知道为什么，夜凌云的心脏突然刺痛了一下，他闭眼呼吸了几下，继续说道：“跟我关系很大吗？”

“或许。”狮王说道，“但你不可能是他。那个夜影早就不复存在了。任何坠入无尽深渊的人都不可能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过在她眼里，大概你已经足够引起她的回忆了吧。”

夜凌云却再一次沉默了。

“这么多年过去，再有多在意也已经不重要了。”狮王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她也早就学会向前看了。”

他站直身体：“我先走了，你如果想要去看看她，随意。”

夜凌云再探出视线，发现只有月若影一个人坐在山崖上吹冷风。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是他觉得不过去似乎不太妥当，所以他抬腿往山崖边走去，坐在了月若影的身边。

很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狮王都告诉你了吧。”月若影的声音还有些低哑，不过情绪正常了许多。

夜凌云“嗯”了一声，就不再开口说话。

“很抱歉。”月若影先开口。

“为什么道歉？”夜凌云转头看着月若影，但月若影却依旧看着天空。

好半晌，月若影才说道：“不知道，但是我就觉得，我应该跟你道歉。”

“你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有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夜凌云轻笑一声，“难道你要为把我当作另一个人而道歉吗？”

月若影转头看着夜凌云：“或许吧，这确实是我的问题。”

“可事实是，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夜凌云说道，“所以你也没有什么好抱歉的。”

见月若影沉默，他又说道：“在我们冥界大业要完成的时候伤感，倒也是正常。毕竟……你压抑了这么久。”

“但是现在还为时过早，我们还没有统一七大平行宇宙，时间又只剩下最后的一天，你让狮王和冥王都为你停下脚步，哪怕只有一步，我都会觉得……”

月若影接过夜凌云的话：“我在阻挠大业的完成。”

“我的意思只是，现在还远远不是你感慨的时候。”夜凌云说道，“你，我，我们所有人，都不能停下脚步。”

夜凌云搁起一条腿，手肘靠在上面，眺望远方：“我们的征途，是山河万里。我们所能达到的高度，是睥睨众生。我们生来是强者，就不会往后退缩一步。”

他看着月若影：“当初你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不应该后悔感伤，因为那毫无用处。”

“我知道，我只是……忍了太久了，突然就忍不住了。”月若影叹气。

这时，夜凌云的肩膀递了过来：“我想，这是我能做的全部了，如果你需要的话。”

月若影语塞，好久才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夜凌云。”

接着，她的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闭眼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明明是相似又不同的两个人，在这个时候给她的感受却又出奇一致。

月若影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依靠别人的滋味了，在坚硬的铠甲下，她能感受到的，是一份久违的真心。

夜凌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月若影的表情，他又闭上了嘴。

他知道，这个时候，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这个时候的月若影，更需要的是安静，让她伤痕累累不知疲累的心暂时有一个停泊的港口。

夜凌云不禁开始回想，之前月若影的表情和她说的话；又开始回想听完狮王叙述的故事之后自己的感觉。

思及至此，他开始问自己一个问题：当初云蝠军团覆灭的时候，她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和自己说话，劝慰自己的呢？

或许当时她看自己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她自己吧。所以才能说出那些话来。

还蛮可笑的，到这个时候了，他才开始思考起她所作所为的背后，用着的是怎样一副复杂的心思。

想到这里的时候，肩膀上的重量消失了，他的思绪也随之断开了。

“谢谢你们，我好多了。”月若影重新站了起来，“你说得对，夜凌云，现在还远远不是我可以回忆往昔，徒增悲伤的时候。”

夜凌云也站了起来，与她并肩而立，他们一同看着冥界不变的星辰：“为了更强，我们才存在。”

随后他们二人对视一眼，点头。

“云蝠闪驰！”“月狼闪驰！”

一紫一青，两辆闪驰稳稳当当地停在他们二人面前。

他们二人一跃而上，朝着黑夜深处飞去，因为他们知道，这将是他们的未来，是他们绝不会回头的征途。

（对月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