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我本不信神明

　　染血的手指划过霍雨浩眼角，霍雨浩只感觉眼皮发麻，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趟过。唐舞麟笑着：“我的师兄……往后会堂堂正正的生活在阳光。”

　　那一声落下，唐舞麟眼中的光彻底消散，他慢慢的依靠在霍雨浩手臂，双手无力的垂下。

　　霍雨浩感觉曾经支撑着自己的一股力量彻底消失，他抱住唐舞麟，冰冷刺骨。霍雨浩嘴唇轻颤，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抱着唐舞麟的尸体沉默了许久。

　　连时间都忘了。

　　过了一会霍雨浩捡起地上的手机，他点开120，准备拨打，目光惘然的盯着数字键，忽然诡异的笑起来。他关掉手机，将唐舞麟的尸体摆放好，霍雨浩清理掉手上的血迹。

　　他如同来时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离开。

　　关上房门，霍雨浩的手在颤抖，心口上疼痛麻痹着神经，他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子，将自己关起来。霍雨浩身体缩成一团，他靠在角落，四周漆黑一片，他低声喘息着，霍雨浩想着，自己是真的疯了。

　　他将唐舞麟的尸体抛弃在那个冰冷的工作室里面，自己还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躲在房间里面，霍雨浩扬天大笑，他捂住脸颊，刺骨钻心的疼痛蔓延至骨髓，他想要解脱，却终究找不到方法，霍雨浩抬手，在黑暗中摩挲，忽然触到什么东西。

　　哐当一声，是画板。

　　霍雨浩慢慢的爬起来，他打开灯，画板静静的摆在房间角落。霍雨浩才想起来，前几日他才和唐舞麟商量过，要一起去京海的。

　　只是唐舞麟死了。

　　霍雨浩盯着画板，他抱住架子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泪水划过：“傻瓜……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京海的吗……”

　　“骗子……唐舞麟……”

　　“骗子。”

　　他一遍又一遍的咒骂，霍雨浩的心彻底悬空了，孤独将他笼罩，他拿起画笔。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他回忆起，秋日的夜晚他曾与唐舞麟站在学校的天台上，一同看着星星。

　　漫天的星辰围绕着。

　　他想起五蕴山的那一场大雪，他站在雪中第一次懵懂的对着唐舞麟说喜欢。

　　手中的画笔不受控制的抹下，霍雨浩双眼有些痴迷，如同着中蛊般不可自拔的创作。灰白的色调铺满，他不眠不休的作画，直到几天后，有人敲开了他的大门。

　　霍雨浩打开门，双眼充红。

　　敲门的和菜头见到他这么一副疲惫的模样，微微愣住，他琢磨了一会：“霍雨浩，对吗？”

　　“我是。”霍雨浩答到。

　　和菜头呼出一口气：“13号那一天下午你在哪里？”

　　霍雨浩沉默片刻，他张开嘴，嘴唇因为长时间未饮水有些皲裂：“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的师弟唐舞麟被人发现死在工作室里面，你是最后和他接触的人，我们有些话想找你谈谈。”

　　霍雨浩垂下眼眸，脸色苍白，他摇摇欲坠的撑着门板：“好。”

　　和菜头带着霍雨浩离开，临走前他目光不经意扫过屋内，他忽然瞪大，盯着屋内那幅才完成不久的化作。

　　皑皑山雪，无数亡灵缠绕着，极端的自私者登上悬崖顶峰，伸手触摸他眼前可及的星辰，而他的脚下早已亡灵白骨堆积。和菜头懂画，第一眼就看出了罪恶，第二眼是孤独。

　　“这幅画有名字吗？”他随口问道。

　　霍雨浩摇头。

　　和菜头叹息，朝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带着霍雨浩回重案大队。

　　至此彻底结束。

　　-

　　贝贝揉了揉眉心，他早就猜到了结局，只是亲自从霍雨浩口中说出的时候，贝贝觉得鼻尖发酸。

　　唐舞麟用自己的命换了霍雨浩的生，而如今自己却要亲手将面前这个人逮捕。霍雨浩是杀了人，但他并不是生来的杀人凶手，而是被人逼得不得不走上了杀人的不归路。

　　一时间贝贝觉得复杂，他看了看霍雨浩，掏出手铐：“霍雨浩，我现在怀疑你与长阳省戴华斌被害一案有关系，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冰冷的宛若机械一般的话音落下，霍雨浩盯着手铐，缓缓的伸出手。

　　“其实有一直句话说的很对。”霍雨浩忽然提起道。

　　贝贝皱起着眉头，只听霍雨浩自言自语：“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贝贝往前一步，正准备将手铐锁在霍雨浩手腕上，他走进，忽然瞧见霍雨浩脸上一丝诡异的阴冷，他问道：“穆警官，我所需要的正义，什么时候才来到来？”

　　贝贝神识一滞，下一刻霍雨浩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推开贝贝朝着门外逃去。

　　没想到霍雨浩那病怏怏的模样居然力气那么大，蜷着疼痛，打开对讲机：“徐三石，霍雨浩准备逃跑，拦着他！”

　　“收到。”徐三石早在楼道等着了，一旦等着霍雨浩出现，马上进行逮捕。他招了招手，身旁几个警员堆在消防通道，听到外面踏踏的脚步声，徐三石身体一个猛冲窜出去，将那人按在地上。

　　尖锐的女声划破走廊。徐三石听着声音就察觉到不对了，他扫过那刚才被自己控制的人，三十多岁的女人满脸惊恐，徐三石赶忙松手，往后退了一步。

　　“警察执行公务，抱歉，误伤。”他干巴巴的说着这句话，对讲机又响了，贝贝问道：“人抓到没有？”

　　“妈的，人不在，你确定看着他出来？”徐三石骂骂咧咧道，又转换频道：“楼下其他人把出口盯紧了，别让他跑了。”说罢带着其他人搜查楼道，还未走几步，徐三石听到枪声。

　　枪声炸裂如雷，听大小是楼下传来的。

　　“操他妈的，这可是居民区——”徐三石炸了，他从走廊阳台往下看，四周的群众往外跑，被那声枪响彻底吓坏了，他蹭蹭的跑下楼，蹲守楼下的警员个个脸色苍白，其中一个小警员手都在抖。

　　徐三石一看那人眼神就知道是他开的枪：“谁让你开枪的，霍雨浩呢？”

　　“跑了。”旁边一位中年男人说道：“我们在楼下蹲着，他刚才从三楼的走廊上翻下来，刚好和我们的错过，雪垫的厚，他没怎么受伤，王珂见他要跑，开了一枪，不过还好没射中。”

　　徐三石顿时眼色复杂，幸好没射中。以现在的天网设备，霍雨浩跑不掉。霍雨浩逃跑的第一时间贝贝就向上级申请了通缉令。霍雨浩最后出现的线索就是搭乘一辆出租车去了市外，据当时的出租车司机讲到，他当时接到那位乘客的时候他很安静，目光总是望着窗外，司机问了几声他想去哪，他犹豫了很久才说，随便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

　　当时司机也没有多想，以为他是失恋，还一路上在开导他。在重洲附近转了一圈之后，霍雨浩指定在市外的一个乡村下个车。

　　等着霍雨浩下车之后他看到群里面的通缉令才知道刚才自己拉了个杀人犯，立马报警。

　　贝贝开着车出警，萧萧坐在后座上，眼中还有些疑惑：“有些事情，我还是没想明白。”

　　“说说。”贝贝道。

　　萧萧垂下眼眸：“唐舞麟自杀的时候，霍雨浩没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警。他从工作室出来，故意不报，这不故意让警方怀疑他吗，不就和唐舞麟替他顶罪的想法背驰了吗。”

　　“唐舞麟是想替霍雨浩顶罪，可这不代表霍雨浩会接受呀。”贝贝解释到：“如果有人为你了去死，你会怎么样？”

　　“这个我不确定。”萧萧琢磨了一会，还有些犹豫：“如果有一天我最爱的人死在我的面前，我或许会活不下去吧。”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连她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原来，他早就不想活了……唐舞麟死的那一刻，他其实想着想和他一起死吧。”或许被唐舞麟和霍雨浩之间的故事所打动，萧萧这般感性的女人不禁有些伤感。

　　“霍雨浩太傻了。”萧萧说道。

　　“他不傻，他聪明的很。”副驾驶的徐三石插嘴到，啧啧哼了一声：“你别千万别被贝贝骗了。”

　　萧萧扭过头，顿时愤恨的的看着徐三石。徐三石摸了摸自己包，掏出烟别在手中：“霍雨浩是不想活了，可他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唐舞麟，还有他母亲。

　　正在开车的贝贝眼中露出赞赏，不愧是多年的搭档，徐三石的结论和他不谋而合。他望着窗外，白雪一片，天气预报说今晚重洲会有一场大雪。

　　“唐舞麟自杀的那一天，他故意没有报警，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想让警方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我们也确实被他所误导了，调查他的身世，还有他的作案动机，我们从重洲查到了长阳，查到了戴华斌，甚至‘无意中’知道了他母亲并非自杀，而是被人杀害。”

　　“你说，有那么多巧合吗？”徐三石把头往后探道。怪不得从案子一开就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的感觉，他们的一举一动不过早在霍雨浩的意料之中罢了。

　　而他所做得一切，也不过只是想要替自己母亲翻案罢了，还有……他是真的想要完成那幅画，去京海，完成他和唐舞麟共同的心愿。

　　贝贝苦笑着：“萧萧，我们重案大队的命案破案率是多少。”

　　“百分之九十二。”萧萧脱口而出。

　　“那二十年前呢？”贝贝问道。

　　萧萧愣了愣：“百分之六十。”

　　“这其中还算不瞒报，失踪，若真的查起来，甚至连百分之四十都没有，我都不敢想象这世界有多少人承受者不白之冤，又有多少人枉死，他们的家人一辈子都等不来真相解开的一天。”贝贝无奈说道，呼出的热气化为白雾，他忽然想起来霍雨浩离开前的那句话。

　　我所需要的正义，什么时候才来到来？

　　或许他早就等不到了，也不愿意等了，才会在悬崖上用自己的方式审判戴华斌。

　　然后，审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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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天空中落下大雪。

　　上山的公路结了冰渣子，冻结的雪花凝聚在一起，有人踩过积雪时发出咯吱又沉闷的声响。

　　霍雨浩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雪落在他眉间上，泛起白霜，他抬头望着山巅，漆黑的四周被雪夜掩盖，大雪映衬中隐隐可见又一座破庙，庙外有一座捅钟。

　　他推门望着庙内，昔日的青石板不见颜色，两旁房梁倒塌，唯有大厅中央放着一座巨大的元音娘娘石像。

　　比霍雨浩记忆中更残破了些。

　　霍雨浩嘴唇颤抖，他没有入庙，只是在门外的雪地中朝着石像虔诚的拜了拜。

　　【这山中有一种元音娘娘庙，最是保平安。】

　　【只要在凌晨三点一十三分敲钟，元音娘娘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他颤抖的爬起来，从雪中扒出那条破旧的钟绳，刀子般的茅草割裂掌心，一阵一阵刺痛。霍雨浩没在意，双手血淋淋的往后拉，他猛地一拽。

　　【这庙真的很灵吗？】

　　【心诚则灵。】

　　“咚——”

　　钟声响，万物寂寥。

　　清脆的钟声回荡于黑夜，霍雨浩松开绳子跌在地面，泪流满面。四周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大雪。

　　他仰天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没有，你不是神吗，世人敬仰你，将所有的期望寄托在这你身上，你为什么不能实现……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求求你。”说到最后，只剩下一片苍然，霍雨浩跪在雪地中，卑微的身体与大雪融在一起：“让我见一见他好不好……我想他。”

　　“好想好想他。”

　　他崩溃的又朝着那座石像又拜了拜，慢慢的走入寺庙，倚靠在残破的神像脚边，冰冷刺骨，抬起头，元音娘娘的面容无喜无悲，倾垂的眼神睥睨着下方的生灵。

　　神本无意，也无情。

　　霍雨浩笑了笑，茫然的盯着夜空，雪真大。他缩成一团，觉得好累，漆黑夜幕笼罩，万籁俱寂，雪落下的声音中，他听见有人踏雪而来。

　　他全身泛着银白色光芒，霍雨浩眯起眼睛，当看着来人的时候，沉寂的眼光中出现一丝光亮。

　　“你来了。”

　　唐舞麟蹲下，笑容宛若白雪：“嗯，怎么在这坐着？这么冷。”

　　“等你。”霍雨浩答到：“我还以为你不来见我了。”

　　唐舞麟眼神中出现一丝责备和古怪：“我为什么会不来见你？”

　　霍雨浩摇头，他扑入唐舞麟怀中，温暖的让霍雨浩眷恋，他搭在爱人肩膀，伏在耳边低语：“舞麟，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信神明。”

　　侧目扫过石像，雪落在霍雨浩肩膀：“可现在她让我见到了你。”霍雨浩缓缓闭上眼睛，如同曾经无数次朝着唐舞麟撒娇般：“舞麟，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我一个人，好累，别在把我抛下了。”

　　唐舞麟笑笑，抱着他吻过他的眉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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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年 冬 大雪

　　清晨，上山祭拜的村民发现了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他静静的躺在神像脚边，白雪掩盖住全身。

　　霍雨浩眉眼轻拢，宛若睡去。

　　等贝贝他们赶到的时候，一众人只是站在破庙外，气氛异常的死寂。

　　“咚——”忽然一声钟响，贝贝抬头，见徐三石在敲钟。

　　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谁也没说话，一旁的警员安静的门口，只听着悠扬的钟声穿过山脉，蔓延不断。

　　宛若一声歌。

　　以悲剧为谱，生命为乐，奏一曲灵魂哀歌。

　　两天后，霍雨浩尸体火化，是唐三来领取的他的骨灰。

　　贝贝还是第一次见到唐三，当初亲生儿子死亡的时候都未曾出现的老人，此时凉薄的捧着那一罐骨灰，久久不语。

　　贝贝扶着他出了殡仪馆。

　　他握住唐三的瘦弱的手臂：“唐先生，你有曾后悔吗？”

　　唐三带着老花眼镜，眼神惘然的看他。

　　贝贝淡然道：“唐舞麟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他牵着唐三下来，贴心的替他打开车门：“那一通电话，是他在想你求助，他活着已经很累了，他只是想要父亲的关心罢了。”

　　“你是在指责我吗？”

　　“我没有。”贝贝摇头：“我只是在想，如果那个时候你在电话那头挽留他，那会不会他就不会自杀了。”

　　“唐舞麟不死，霍雨浩也不会死。”

　　唐三抱着骨灰的手颤抖，眉眼跃起，可过了一会，又慢慢舒展，他苦笑着：“都过去了……”

　　他撇开贝贝的手，颤巍的爬上车：“我后悔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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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