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星辰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为了创作，除了必修课以外唐舞麟几乎就把自己关在了画室里面，他创作的三幅画，一副水面游舟，一副春节闹景，还有一副是秋季山林景色，没有考试题目的约束，唐舞麟觉得自己就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每一笔都画在自己心坎上。

　　将最后一笔勾勒完毕，唐舞麟揉了揉发麻的掌心。

　　“我就说你怎么这半个月来不回宿舍，原来是在创作呀。”谢邂忽然出现在后面道。

　　唐舞麟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笔，小心翼翼的收回颜料，他抹了一把脸笑道：“怎么样？”

　　望着画面中秋日景色，满是梧桐树落叶，金色的叶片落入地面，似乎是下了一场雨，水面倒映着梧桐，光影映衬，色彩丰满。

　　“厉害，你这水平都可以直接毕业了呀。”谢邂夸赞道，他学了油画三年，下笔风格更多是为了应试考试，如果让他完成创造度和自由度这么高的作品，他可做不到。

　　唐舞麟满意的将画收起来，准备去找唐三。推开办公室大门，唐三正坐在沙发上，旁边还坐着个人，看起来和唐三岁数相当。

　　“哟，来了。”见着唐舞麟，唐三呵呵笑道，放下杯子：“来，见一下你奥叔叔。”

　　“奥叔叔好。”唐舞麟盯着陌生男人好一会，乖巧道。

　　被称为奥叔叔的男人眉眼一挑上下打量唐舞麟，随后笑道：“怎么，真的把我忘了？别人或许是客套，可我小的时候还真的抱过你嘞。”

　　唐舞麟面面相窥，绞尽脑汁从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中想要搜索出一个姓“奥”的男人。

　　男人哈哈大笑，拿起蒲扇扇了两下：“别想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能想得起我那才是怪事，我名为奥斯卡，小子，可认识？”

　　“奥斯卡，你是国画大师奥斯卡！”唐舞麟惊喜道，那位画竹林青苍有力而为名国画大师，当真是如雷贯耳。

　　奥斯卡摸了摸下巴：“我也就是喜欢画几根竹子罢了，哪称得上大师？你爸唐三还有戴沐白那才真的大师。”他盯着唐舞麟手中的画：“你这几幅画，新画的？”

　　“是呀，这小子想要参加京海会展，我让他画几幅让我看看呢。”唐三瓮声道，随即眼中露出笑意：“正巧你奥叔叔也在，不如让他瞧瞧。”

　　“我一画国画的，哪会看油画呀。”奥斯卡有些责备道，可还是接过唐舞麟手中的画，匆匆看了几眼：“这孩子画的可真好看，像是真的一样，唐三看你这副秋日景图，水面光影细腻，层次分明，还有这一张春节闹市画， 真闹腾呀，让我想起了四十年前一起去逛庙会的时候，你唐三还是个冒鼻涕的混小子。”

　　“你不也是个穿破洞裤的野人？”唐三笑骂道，随后毫不留情的踹了奥斯卡一脚，两人哈哈大笑。

　　“这小子再多画几年，只怕又是个像马红俊一样的超写实派。”一边说着奥斯卡眼中露出笑意，转眼间又多了几分惋惜：“只可惜，我已经有了推荐的学生了，不然我也推荐舞麟去京海展览。”

　　唐舞麟听着这话顿时感觉喜滋滋的，他正坐在一旁，给奥斯卡倒茶。

　　奥斯卡端起茶杯，又和唐三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两人聊了许久，奥斯卡才不舍的离开，临走的时候奥斯卡拍了拍唐舞麟肩膀：“孩子，今年不行，再过三年，京海会展或许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他说着扶手而立，扬长离开。

　　唐舞麟呆愣的坐在沙发上，脑子里面还没有反应过来奥斯卡这番的意思，什么叫做今年不行？我的画难道没有的到奥斯卡老师的认可？

　　“怎么，想不通是怎么一回事？”奥斯卡离开，唐三收敛了刚才那副笑容，他拿起油画端详了好久：“画画的细致，只可惜匠气十足，毫无意气。”

　　那声音中夹杂着诸多不屑，唐三摇头，苍老目光中含着敏锐的光，像是刀子一样，一点点的将唐舞麟疑惑拨开。

　　“都这么多年了，奥斯卡那家伙骂人还是喜欢拐着弯，任何一幅艺术的诞生，不仅仅是优秀的画技，画中所蕴含的意境更为重要，他夸赞你画画的像真的一样，说你画技如何高超，其实就是在讽刺你的画作毫无意境！”

　　话语间唐三猛的拍桌，将桌上得到画作震的吱呀作响。唐舞麟眼神慌乱的盯着画，看着自己许久才画出的作品，每一笔都发自内心，可在唐三的严重却被贬低的一文不值。

　　“可是每一笔我都在认真画，我将我心中最完美的画面展现出来。”唐舞麟辩解。

　　“你心中最完美的场景，不过都只是你看到的。你觉得秋日景色好看，所以你就画了下来，可那秋日中包含了什么，你却完全不懂。小时候你喜欢春节，喜欢庙会，所以你也画了下来，你将自己所见所闻画下，可如果别人也见到和你一样的东西，那他是不是他画的与你一样？”

　　“画者有一个误区，似乎觉得只要自己画的越真实，是不是就是最好的，他们一味的模仿，去写真，可这样的画画却往往失去了画中所带来的灵气。每一年从重美毕业的学生，他们哪个不是画技高超，以假乱真，可真的能画出属于自己风格，有所意境的却寥寥无几。”

　　“我觉得.....写实并没有错。”唐舞麟还想解释。

　　“是，我没有否认写实，在一些派系中，写实确实很重要。”唐三不反对，他手指不耐烦的点击桌面：“可若只是写实，却丢了自己的风格，那这样才是真正的错误。”

　　话音刚落，唐三站起来，他将画推到唐舞麟面前，眼中露出几分无奈：“京海会展盛大，十六省翘楚汇聚，能够被名家推荐的新人他们哪个不是风格迥异，各领风骚，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你，可以挤入他们中间？！”

　　唐三靠近，摸了摸唐舞麟肩膀：“你还缺少磨练，今年还是算了吧。”

　　唐舞麟低着头，他眨巴着眼睛，强忍着将泪水咽回去。正是秋日。浅淡的光晕落在画面上，画面中的光影层层交错，画中，唐舞麟只看到了残缺的自己。

　　一个不被认同，全无生气的自己。

　　过了许久，唐舞麟缓缓起身，他抱着画，转身准备离开，临走的时候他转过身，目光直视着唐三：“那霍雨浩呢。”

　　唐三皱起眉毛。

　　“那霍雨浩呢？他的画得到过你认可吗？”唐舞麟重复说道，可很快自顾自的笑起来：“也是，他可是你的徒弟，若非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你怎么可能会收他为徒。”说罢转身准备离开。

　　“舞麟。”唐三叫住他。

　　唐舞麟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只是将手中的画捏的更紧，疼的刺骨钻心。

　　“我曾经以为我见过漫天星辰。”唐三抬头，望着阳光所笼罩的天空，可那双眼睛肿却似乎看到了其他：“直到我见到了那孩子的画。”

　　“你不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结果吗，好，那我告诉你，今日你带来的画不管能不能得到我的人认可，此次京海展览的人选都只会是雨浩，这就是我的答案。”

　　唐舞麟头也不回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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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唐舞麟逃得很狼狈，他抱着没用的画，遍体鳞伤的离开。唐三短短的几句话就将他的所有否定，过去十多年的努力狠狠践踏在泥地里。

　　“画画的细致，只可惜匠气十足，毫无意气。”

　　“今日你带来的画不管能不能得到我的人认可，此次京海展览的人选都只会是雨浩，这就是我的答案。”

　　唐三的话还在耳边回想，他痛苦的蹲在地上，手中的画落在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唐舞麟捂住头，原本一直忍住泪水终于滴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

　　“这么多年了，我只是想要得到你的认可呀。”

　　晚上唐舞麟没有回宿舍，在校外找个了饭馆，一个人喝酒，桌上摆了一堆空啤酒瓶子。

　　他喝的烂醉如泥，直接瘫倒在桌面上，唐舞麟还是第一次喝酒，以前在家姐姐管得严，酒这种东西是一分也没沾的，没想到自己成年之后第一次喝酒，不是伙伴之间的相聚，竟然是一个人在这里独自喝闷酒。

　　唐舞麟呵呵笑了两声，满脸涨红，有点傻。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仰慕你......我学了这么多年的画画就是为了追逐......追逐你的脚步。”

　　“可是你说什么......哈哈，我不如霍雨浩，是......是，他是你的弟子，你别人都不认，你就认他。”

　　“那我又算什么！？”唐舞麟自言自语道，他踉跄的爬起来，伸手准备又去端酒瓶子，却扑空了，四周的景色天旋地转，他原地转了一圈，又自顾自的傻笑起来。

　　而后眼前一黑。

　　迷糊中，唐舞麟似乎感觉到有人搀扶着自己，勉强睁开眼睛，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片蓝色。

　　明明满身酒气，唐舞麟还是闻到了那人身上一股子苦涩的茶香，唐舞麟想要伸手去抓这人，却不了脚下不稳，他身体往前倾的倒在地上，幸亏被那人扶住才不至于被摔了个狗吃屎。

　　“师弟。”熟悉的声音传来。

　　唐舞麟坐在地上，他强撑着头去看面前这人，才终于看清楚是谁了。此夜星空下霍雨浩那双眼睛倒映着自己，他蹲在地上，附下身子搀扶着自己起身。

　　“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宿舍。”

　　一靠近，那股身上的茶香就越发的浓烈。唐舞麟喝了酒，他无意识的抬眸，那股酒味与茶香混杂这一起，酝酿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香气，闻到那种味道，唐舞麟头越发的痛起来，胃里面不停的翻滚，他手脚发麻，意识模糊，见到霍雨浩的时候所有的心绪不受控制的往外泄。

　　“你走开......滚，我不要你扶我。”

　　霍雨浩不松手，他抱着唐舞麟腰际，想将人一把抱起来。

　　那一瞬间唐舞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人一把推开。霍雨浩抱着唐舞麟滚在一旁的花坛中，已经是深夜，校外没什么人，只听见野狗的声音回响在秋夜。

　　霍雨浩脑子里面嗡嗡作响，他不知道为什么唐舞麟会对自己这么抵触。摸了摸自己后脑勺，有些湿，是血，估计是刚才磕到石头了。

　　“师弟。”他小声的唤了一声，霍雨浩呆呆的看着，只见唐舞麟趴在自己身上，泪水住不住的落下，滴在了自己眼角。

　　霍雨浩呆住了。

　　“霍雨浩，我讨厌你。”唐舞麟哭诉道。

　　霍雨浩愣然，他伸手抚摸着唐舞麟的脸颊：“我......做错了什么吗？”他心疼道，他不知道白日唐三拒绝唐舞麟参加京海会展，他更不知道唐舞麟将一切的错都怪在了自己头上，他只是觉得师弟现在很难受，是因为自己。

　　“别哭，你告诉我，好吗？”他想要抹去唐舞麟演泪水，却被唐舞麟一把手打开，唐舞麟脑子里面所有的理智全无，现在的他只是个借着酒劲发疯的酒鬼，他踉跄的起身，一把将霍雨浩拉起来。

　　所有的怨恨卡在心口上，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发泄出来，唐舞麟沉重呼吸着，茫茫中他看到霍雨浩的那双眼睛，那双浩瀚如同星空的眼眸。

　　“我曾经以为我见过漫天星辰。”他想起了唐三的话。

　　唐舞麟靠近，他紧贴着霍雨浩胸口，被那双眼睛吸引住，为之着迷一般，那一刻他低头，亲吻着霍雨浩眼角。

　　他吻过了星辰。

小某嗯......小某并非是美术专业生，本文中所有的绘画的理论知识都是编的QWQ，如有不适，在此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