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一场以重逢为名的盛大告别

马嘉祺预谋了千百次相遇，却没想过再见面会是这场景。

李天泽穿着灰蓝色的卫衣静悄悄地走进来，让他想起了重庆梅雨季里永远阴霾的天空，整个人好像都隐在灰蒙蒙的雾霭里，朦胧的，深深浅浅的，各种图层的灰。

“吃饭了吗？”

“没有。”

“走，去吃饭。”

听着staff在平常不过的寒暄，好像一瞬间又回溯到了那个夏天，他们肆无忌惮地打闹，也在练习室挥洒汗水，同样是忘了时间被催着去吃饭，嘻嘻哈哈地嚷着谁最后一个吃完谁收拾。

李天泽几乎在一瞬间就要热泪盈眶，眼前的景象颠倒又翻转，然后变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里面映衬着彼时他们几个淡淡的缩影。

彼时他们小小的身影在走廊里奔跑，马嘉祺穿着白T恤和短裤，他那时候个子已然抽条，身形却依瘦削得很，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露出的一对四肢纤细地好像娇弱的小树枝。

脸庞却还是肉乎乎的孩子模样，有点婴儿肥，笑起来亮晶晶的，还有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然后他突然回过头，笑着跟他招手，软软地喊他：“天泽，过来啊。”

心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了，过于熟稔的肢体语言却早已洞悉了他的潜意识，然后心才沸腾起来，凑近了却怎么都触碰不到，像安徒生童话里为爱献身的小美人鱼最后化为的泡沫，美丽却易碎，才发觉那只是一场瑰丽的幻影。

李天泽揉了揉不争气的红了的眼眶，努力收敛起所有的外向情绪，然后挤出一个得体的、礼貌又疏远的微笑，推开了那扇门，天光大亮，白日梦的尽头他却再也不期盼有一个马嘉祺。

“我来了。”李天泽轻轻地说，尾音却微不可闻地带着一丝颤抖。

“Hello.”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他，老友们欣喜地凝望着他，新朋友好奇的大量着他，所有人出于重逢的喜悦及礼貌性的问候都跟他打了声招呼，只有马嘉祺，虽然抬头看向了这个地方，却好像并没有看清，眼神是虚焦的，然后很快就低下了头。

太刻意，又狼狈，不光鲜，却又无可奈何。

马嘉祺自以为闭上眼睛就可以逃离这场旷世的会面，以为封闭了自己所有的感官就能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就当做最熟悉陌生人，但……终究还是自欺欺人罢了。

又怎么可能忘得了呢？

就连从未见过他的严浩翔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矛盾分子。

“马哥和他见过吗？”

严浩翔好奇地问，就好像他和贺峻霖重逢的那天，马嘉祺一样问他“你们原本认识吗”，本是其中人，不解其中味。

“嗯。”

尽管他再怎么回避，也回避不了那个永远回避不了的夏天。少年人脸皮薄，性子也至纯至善，每一次悸动和心跳都叫人难忘，放在心尖子上琢磨良久，当是入骨也相思的红豆。

那是他永远也戒不掉的癔，在他那颗日渐寡淡的心间填满欲望，从此再逃不出一个仲夏，再放不下一个人。如此横跨在他们俩面前的，仿佛是漫长又难捱的跨海大桥——一个永远无法忽视的存在。

那滚烫微闲的汗珠是李天泽，青柠味汽水和黑色渔夫帽是李天泽，黑白琴键是李天泽，温暖动人是李天泽，蓦然回首是李天泽，潸然泪下是李天泽，哽咽不能言语还是李天泽。

原来他的一整个青春都是李天泽。

“这有饭，你吃吗？”

“嗯。”

依旧是丁程鑫开口，他总是这样救场，恰到好处又毫不尴尬地寒暄着，既调解了有些安静的氛围，又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陈皮倒豆子的旧事。丁程鑫何等八面玲珑心的人儿，识趣得很，给大家留足了余地。

他们太默契了，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提及那互相空白的几年，好像从未错过一样。

“马哥你给他。“

似乎只是不经意地提及一句，似乎只是再平常不过地给朋友顺手递一下东西，马嘉祺似乎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咬紧牙关把往日纷杂的思绪往肚里咽，依旧没敢抬头，只是急匆匆地递过去一碗白米饭。

“谢谢。“

目光所及之处依旧是那双冷白的手。

扣在白瓷碗边的手指节修长，连指尖都透着淡淡的粉，仿佛天生就适合弹钢琴。李天泽爱干净，指甲盖永远修剪得整整齐齐，露出一个个可爱的小月牙来，马嘉祺以往总爱嘲笑他强迫症又洁癖，被他佯装愠怒的锤一记胸口，依旧乐呵呵地笑。

如今却只敢细细端详着他的手指黯然神伤了。

然后再无交集，丁程鑫和张真源问他考过试吗，宋亚轩和刘耀文非要拉着李天泽比身高，严浩翔和贺峻霖在旁边当公平公正的身高“裁判“。

只有他，马嘉祺，是被排除在外的角色，也没资格和立场再觍着脸上去。他们的关系，永永远远埋葬在了那年夏天，定格在所有人都前进的播放键里，被拖进了回收站即将永久删除。

马哥，马哥，所有人都这样叫他，仿佛他天生就是个清醒又独立的年长者，孩子们挨着他觉得他温柔好相处，却没有人知道他早就抽离了自己的所有主观情绪，曾经他也是李天泽的马嘉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天泽他变声了。“宋亚轩采访时这样说他。

终究还是所有人都错过了李天泽的变声期。

终究还是无法忽视那彼此缺席的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