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气球

等到你买完冰淇淋回来，太阳已然西斜了大半。你拿着两支冰淇淋朝儿童休息区走去，一眼就看到查理苏正背对着你坐在卡通椅子上。儿童区的椅子十分狭小，查理苏187cm的个子，长手长脚的缩在那里，显得颇有些可怜。人潮汹涌，来往的游客不断从查理苏面前经过，他却直盯着一个方向看，和周遭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查理苏一动不动，仿若静默的塑像。

心里升起一丝奇妙的违和感，这样的查理苏极为少见，虽然只是背影，也过于反常。起初你以为是他劳累许久所呈现出的疲态，然而看到他此时的眼神，注意到他倏然黯淡下来的神色。你才发觉这样的违和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不是疲态，而是颓态。

查理苏的表情呆滞到像是失去了情绪色彩的木偶，辨不出喜怒。

他并没有发现你的靠近，依旧盯着前面出神。你也随着查理苏的眼神望去，发现不远处有个卖气球的老爷爷，被许多孩童里三层外三层围住，旁边小车上面系着一大堆色彩缤纷的气球。和其他小贩卖的常见款式的气球不同，中间有几个红色气球被做成了爱心的形状，在其中很是扎眼。当然，除了红色的爱心气球以外，你还看到许多熟悉的圆圆紫色气球，和上次在医院外查理苏买给你的款式很是相似。

紫色气球，又是紫色气球。

查理苏喜欢气球吗？他想要这个气球吗？

见查理苏一直盯着紫色气球沉默，你不明白他反常的原因，却也停住脚步，在背后默默盯着他落寞的背影，没有出声。

星星点点的紫色在空中飘摇，你没来由的想起那场火灾，想起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想起洋洋奶奶被火灼烧的身体，以及散落在查理苏身上的灰尘。

那次火灾给你留下的印象尤为深刻，现在想起来依然不免心有余悸，你依然记得查理苏冲进火海救人时，从心脏深处传来极致的恐慌。虽然查理苏平安归来，现在仍旧好好地待在你身边，依旧延续着专属于"查少"的完美法则，依旧在为你们成为光启市第一模范夫妻而积极努力着。你还是在无数个深夜梦回时，做噩梦梦到查理苏冲进火海的背影，然后无数次的惊醒，看到随时间流逝而有些发瘪的紫色气球系在窗户上随风飘荡，像是查理苏漂亮的紫罗兰眼睛正默默注视，于是才安心睡去。

如果说于你而言紫色气球是承载美好回忆的信物，那么对于查理苏呢？

你看到查理苏木然到冷漠的神色，直觉紫色气球于查理苏而言，或许代表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纪念的回忆。

你还在盯着查理苏发呆，直到手中的冰淇淋因高温融化而掉落在白色连衣裙上，形成点点斑驳的污渍，才猛然惊醒。刚想从包中翻找纸巾，视线里就出现一双捏着纸巾的手，正轻轻擦拭着那块棕黑色污渍。

耳边传来查理苏关切的声音，“……未婚妻，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抬眼望去，查理苏的神色已然恢复了正常，语调也同平日里无异。仿佛刚刚流露出的片刻脆弱只是你恍惚的错觉，你试图从他脸上找寻出一丁点不愉快的蛛丝马迹，毫不避讳地直盯着他漂亮的紫罗兰的眼眸看，却是徒劳。

你装作没有发现查理苏的异常，递给他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在极度高温的炙烤下，冰淇淋化得惨不忍睹，幸存的也仅剩下面脆脆的蛋筒。你看着牺牲大半的冰淇淋尸体忍不住叹气，反过来却被查理苏安慰道，“既然未婚妻喜欢吃冰淇淋，回去我就拜托吉叔把上次啾啾喳喳的摊位改造一番，改成专为未婚妻量身定做的冰淇淋店，怎么样？”

你看着他故作轻松的笑容，刚刚瞧见的木然神色在仍旧在你脑海中挥散不去，你扯出一个笑容，对查理苏点点头，“好。”

查理苏接过冰淇淋，手指相碰的瞬间，身边刹那间被淡紫色的光点笼罩，你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悲伤，正从查理苏的指尖缓缓涌出。

你看到有着漂亮紫眸的小男孩，固执牢牢抓住一个紫色气球不肯撒手，好像这样就能挽留妈妈离开的身影，就能避免一切悲剧的发生，就能扼杀每个夜晚噩梦惊醒的源头。

很多时候你觉得，查理苏是一只应该自由自在翱翔于天际的鹰，肆意驰骋才是他的常态，自信张扬才是他的本色。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被身旁许多看不见的事物牢笼一般的困住，任凭他苦苦挣扎也无济于事。

和查理苏相处这么长时间，你自然知道他所有的骄傲与张扬不过是一层完美的假面，揭开假面以后的他不再完美自信，而是透露出几分痛苦消沉的底色。

拴住他漂亮翅膀的事物到底是什么呢？你想。

是紫色气球，是游乐场万籁俱寂的夜晚，还是妈妈转身离去的背影？

如果说游乐场是查理苏不幸童年开始的源头，那么你呢，你今天自作主张把查理苏带到这里，不断让他重复想起六岁时发生的噩梦，到底是让他开心，还是痛苦？

紫色光点消散的尽头，你看到了查理苏熟悉的脸庞。手中的冰淇淋“唰”一下掉落在地，下午玩项目时的快乐尽在此刻消散，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自责与悔恨，你不敢再去细想。

“对不起，查理苏，我…我不知道游乐园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今天还把你带到了这里。抱歉。”你怔怔地望着查理苏，他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未婚妻，不要说抱歉。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没有骗你。”

“你知道的，我的眼睛不会说谎。你可以看着我的眼睛，再用你的天赋感应一下，看我有没有说真话。”

查理苏牢牢地抓住你，好像你是他身处深海中的唯一浮木。你也似乎从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中，窥出了查理苏一反常态的原因，于是温柔而坚定地回握住他的手，再将手顺着他的手掌慢慢一点点上移，改为十指相扣。

“……感受到了吗？未婚妻。”

感受到了。

这次你没有用天赋，而是用心去感应。你明白他的欲言又止，也听到了查理苏还未说出口的心意。你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手虚虚描摹着他的眉眼。夕阳给他整个人身上披了一层光晕，你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银灰色的头发被染的暖橙橙的，柔顺的垂落到一边。查理苏没有说话，你也陪着他一同沉默。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天色越来越暗。卖气球的老爷爷面前的人群散了一拨又一拨，五颜六色的大捧气球也剩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你开口，问：“查理苏，你想要紫色气球吗？”

没有等听到查理苏的回答。你起身，快步追上卖气球的老爷爷，买下了紫色气球。付钱时犹豫片刻，又多买了最后一个红色爱心气球。

“我不知道紫色气球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Charlie。可是我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你坐在那里。”就像看到六岁时的你孤单地坐在游乐园等妈妈回来那样，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再次上演，你在心里小声补充道。

你把紫色气球系在查理苏的手上，在上面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查理苏看向你，虽然不太明白你的用意，但也学着你的样子，笑着把红色气球绑在你的手腕上。

你拉着他掉头往山顶走去。就在离你们不远处，游乐园的最东边有座拉姆山，原本是供滑雪项目建造的，雪融化后便成了游客们游玩赏景的胜地。这是你刚刚去买冰淇淋的时候听人说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