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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随风入境

掖庭办事效率极高,封越下旨次日就挑了一个活泼爱闹的男宠来与他作伴。

“原来是你呀。”

向境一怔,他记得这个人,叫乐君,头次侍寝就是他把他从水里捞出来,还听去了他一句心里话。不过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

乐君笑开了,也不怕了。原本他还想着不知这位猗盈君是否好相处呢。

“皇上说,新来的猗盈君身子不好,怕他一个人闷得慌,找人作陪呢。掖庭令看我能说会笑,就让我来陪他。没想到原来是你。”

向境不解地看向拂衣,拂衣赶紧解释:“皇上说,后宫需要平衡,近几日不会再来公子这里,让您先将养着。怕您太闷,遂找人来陪着解闷儿说话。”

没人打扰他才好,怎么就需要人解闷儿了?

向境并没有想象中高兴:“……有什么好说的?将养还需静心,你去回了皇上,谢皇上好意,让他回去罢。”

“别呀别呀,猗盈君,向公子,你留下我嘛,”乐君急了,二话不说跪在地上揪着他的衣摆撒娇,眼睛一眨就有泪花涌现,咬着下唇楚楚可怜,“皇上哪里知道你不喜欢热闹?我就这样回去了,只当我办事不力,之后更没有好日子了。你可怜可怜我嘛,我不说话了还不行?”

“……”

一个大男人,这样哭哭啼啼,比花楼女子还娇媚,向境无端烦躁,更不想听他说话了,想着眼不见为净,干脆让拂衣把他带去偏殿歇着。

皎皎看他不高兴,端来两盘点心:“公子不喜欢热闹吗?”

皎皎年岁与他差不多,看着比他还孩子气些,面对她时,向境总生不起气来。眼下看她这般献殷勤,也不愿挂着脸,顺手递给她一块点心,来哄人的比被哄的还开心。

“反正都是在屋子里,能热闹到哪儿去?叽叽喳喳的烦人。”

“唔,那公子是嫌我话多?”皎皎纠结片刻,不知还要不要继续同他说话,看见向境身后窗子半开着,一下笑起来,“公子这几日身子好些了,不如出去走走?”

说来,她还从没见向境出过门呢!

向境一顿,回身将窗子推得更开了些,冷意刺得他一抖,却好似久藏于黑暗初见阳光,有了生气,霎时活了过来。

“好啊,来替我换身衣裳罢。”

封越不来,他也没必要穿这样宽泛松垮的衣裳。

乐颜轩离御花园不远,拂衣陪着向境走走停停,虽然不见春时团花盛夏飞蝶,梅花亦是含苞待放,到底比乐颜轩好了许多。向境只觉胸腔顺畅,不似之前堵闷。

向境走了一段,寻了处凉亭小憩,不时有宫人经过,奇怪地看两眼向境,拂衣便解释给他们,这是猗盈君,宫人立刻会意,唤一声向公子,道一句万安。

向境倚在栏杆上:“拂衣,他们怎么都认识我?”

“公子不知,在这宫里,皇上的消息传的最快。您近来圣眷优渥,自然都知道有一位向公子。”

向境轻笑,下颌一抬,指指那边小声嘀咕的宫人:“这我还是知道的。拂衣,我想听听他们是怎么骂我的。”

拂衣笑容一僵:“他们怎么敢……”

“他们敢。”向境打断他,态度坚决笃定,“他们敢。我要听。”

他踌躇着,思索该找些什么话引开向境的注意,让他莫再纠结这些。

那些话总归是不好听的。

“我是彻底出不去了,听些玩笑话还不行?恕你无罪,说给我听听。”

拂衣低着头,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总不能真的当着本人的面骂他?

冷风刺骨,清秀的脸上有了几分不快。

拂衣愣住了。

向境力气不大,这一巴掌与其说打,倒不如说拍更合适些。

“公子……”他意识到向境大概生气了,跪地请罪,“属下知错,公子息怒。”

“我在质馆不是没听过难听的,你不听话,我就让皇上把乐君给我做侍从,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拂衣没办法,挑着捡着,找了几句还算能入耳的说给他。

“唔,确实难听些。”向境微嘟着嘴,佯作认真思考,“还是回去罢。”

拂衣:“……”

乐君进来时,向境午睡才起,斜倚窗前,头发松松散着,他也并不在意,看天上的云彩与落单的雁。

“向境,你要不要我陪?”

“……”

向境叹了一句,不明白他怎么这么执着:“你是怎么进来的?”

然而乐君以为向境想跟他说话,熟练地跳坐上软榻,手肘撑着小几靠近他:“嗯……两三年前吧?我是流民,那时战乱,家破人亡,就剩我一个了。我饿了好久好久,后来遇见一个将军。他看我长得不错,就把我送进来了。”

他爱说爱闹,说起故事就来了兴致,颜色都明艳几分。

他晃着腿,比了三根手指:“皇上赏了他三箱子钱财呢。”

后来有次在御花园,他又遇见了那个将军,那个将军见了他笑,经过时低声说了句“早知养胖了这样好看,我就自己收了你了”。

自那时他就知道,长得好看可以换饭吃。

目光虽望向窗外,耳朵却一字不落地听去了他的经历,低垂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乐君靠近些问他:“向境,你实在没意思,我帮你束发好不好?我束发可厉害啦,西苑里……”

向境不耐烦地挥开他:“束发做甚?皇上又不会来,束得再好看给谁看?”

“给我……”

“朕来了,你便肯了吗?”

调笑的语气却让两人都笑不出来,手忙脚乱地下来行礼,封越绕过两人,随手一挥,顺带着把向境捞进怀里。

“陛下?您,您不是不来了么……”向境声音越来越小,心虚地躲避他的视线,“向境信口胡言,陛下莫当真。”

“朕不来,怎知你这样牵挂?”他并不在意外人在场,上来就圈着向境的腰身,凑在他耳边含糊不清地说话,看他渐渐被染成红色,“怎么朕在时,你不说这些话?原来那时的抗拒都是骗人的。”

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身上到处被封越点火,也不知是否会被乐君看见,向境慌乱无措,眼神乱飘,面颊愈发滚烫。

封越微微放开他,指着乐君。

“你,过来给他束发。”

白玉发簪束起缕缕青丝,余下的披散在肩上,因他低头滑至身前,轻细柔软,顺滑如缎。乐君并未用发冠,而是挑了一只封越赏赐的发饰,银链串着竹节垂下来,在发间若隐若现,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封越在一旁看着,忽然想起什么,笑着看向乐君:“你方才想说什么?给你看?”

“乐君不敢。只是看猗盈君心情不佳,才想给他换个装束,换换心情。乐君奉旨来此,自然是事事都为陛下与猗盈君考虑。”

他嘴上不停,手上也不停,很快就把向境又推回封越身边,封越打量两眼,笑道:“确实不错,当赏。你留下罢,日后就负责给他束发。”

“是,谢陛下。”

乐君欢喜应了退下,殿内只剩了封越与向境。

“手这样凉……怕冷怎么不多烧炭?”

“向境听闻陛下畏热,遂不曾多添炭火。”

封越愣了一瞬:“你倒懂事。”

“可是懂事之人易受委屈。”向境窝在封越怀里,手缩进袖里,勾着他的衣襟,“向境不敢多添炭,又开着窗盼陛下来,眼下,向境冻坏了。”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封越却难得没有动他:“朕待会要议事,晚些时候来你这里用膳,你再去睡会儿,嗯?”

封越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又许是休养这些日子,体质好了不少,闹了半宿,向境气息轻微,到底没晕过去,幽香溢散,连汤池都浸染两分甜媚,被拂衣送回来时还有力气,软软弱弱地唤一句“陛下”。

封越没应,只将他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向境只当他要继续,撑着一侧,费力翻过身去,却又被封越翻过来,揽进怀里抱着,一摇一晃间,困意愈发明显,难以抵抗,沉沉入梦。

梦里,有向天漠。

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境儿,向天鸿在哪?”

梦里,他好像仍带着侍寝过后的疲累:“二叔叔,死掉了。”

“向家的人,你的哥哥们,都在哪?”

“向府,还有辰山。”

“境儿,你是谁?”

“庶子,境儿是,向家的庶子。”

向天漠还在说话,应该还是在问他,可他实在太累,只见飘渺又厚重的雾气横亘在两人之间,逐渐看不清彼此,在梦里失去了意识。

向境睡了很久,拂衣急急叫醒他,睡眼朦胧,半睡半醒,被拂衣扶起来更衣时仍懵懵懂懂,直到他坐在梳妆台前,看见铜镜中的乐君正为自己束发才略清醒:“怎么了?”

“陛下午膳,召你过去伴驾呢。步辇已在外候着了,我这就弄好,你别乱动。”

步辇轻微颠着,颠出一串儿疑问。

“拂衣,皇上怎么忽然叫我?”

之前封越从未让他伴驾。与其说从未伴驾,不如说封越找他从来只为贪欢,为他身软乖顺和情动时的幽香,陪着用膳倒是头一回。

拂衣摇头:“王大人没说,只说是皇上让公子午膳时过去伴驾。”

到了旸和宫,向境才知道为什么。

时隔半个月,他再一次见到了段回峰。

可还不如不见。

头上的发饰,身上的衣裳,谁还看不出他如今的身份?他顶着这样一重身份,怎么见段回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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