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丝带

　　夏日的暖风穿过窗户的缝隙吹在了少女的身上，带着急促的步伐，在与男孩擦肩而过的一瞬，蓝色的丝带像是看准了时机，在安静的走廊过道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啪’的一下断开了。

　　少女乌黑的头发瞬间倾斜而下，但急促的脚步却叫她不要停下。带着淡淡的发香，丝带在一阵微风后轻轻的落在了男生的手上。

　　他回头欲要叫住身后的少女，却见她已经消失在楼梯口的转角处，整个走廊一瞬变得寂静如常。

　　少年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握着丝带，目光定格在少女消失的位置看了好久好久，光洁白皙的面庞在目光触及手中丝带的一瞬露出了一抹温润的笑。

　　……

　　周五清晨，众学生聚集在宽阔的操场上整齐的排列着队伍，响亮的喊着口号。

　　训练很快来到了最后一天，学生们都为早上的训练汇演紧张的准备着，八点多的烈日如同一团燃烧的篝火，炙热的烧着地面上渺小的人们。

　　程允柔的头发用一支普通的笔简单的盘了起来，圆圆小巧的小塌鼻，柔顺的发丝勾勒着白皙的脸，从侧面看活脱脱的像一位江南美人。

　　她的丝带在昨天下午跑回来的时候丢了，没有备用皮筋的习惯。昨天回到队伍的时候她没有迟到，却因为发型白白挨了总教官一顿骂，还是沈教官一直在帮她说话。

　 在场的女孩子都没几个有备用的皮筋，当然了，就算有估计也不想借她。她就问教官要了根笔，当场表演了一支笔该如何盘头发。

　　很奇怪，按理说穿着严肃的迷彩服盘头发会很奇怪，但当两者同时出现在程允柔身上时竟然没有一丝的违和感，反而增添了一股江南美人的气质。

　　周围投来的异性目光又多了一些，甚至还吸引到同性的欣赏。

　　————

　　汇演是一个一个班级展示的。

　　轮到程允柔他们班汇演时，原本严肃安静的人群顿时有些躁动。

　　“原来就是她啊，长得还挺漂亮。”

　　“听说她和他们班教官关系有点那啥，有点茶。”

　　“看着就有点作。”

　　……

　　程允柔努力集中注意力跟着教官指令认真做动作，却架不住耳边那些难听的词汇，在脑子里狠狠折磨。

　　“向左转！”

　　程允柔鬼使神差的转向了右边。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出错了……

　　“程允柔！”总教官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宽阔的操场。

　　程允柔很不想回答，她感觉脸上一阵滚烫，脑袋被她狠狠的埋在胸前，不情不愿的拔高音量。

　　“到！”

　　“出列！”

　　程允柔不敢有一丝犹豫，乖乖照做。

　　身后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程允柔大脑一阵嗡鸣。

　　她已经听不清总教官在说些什么了，心中嗜血的恶魔正在隐隐发作，等待着时机，便要冲出她的身体，好好霍乱一番。

　　“我问你可以吗！不可以就出去！”总教官涨红着一张脸，本就响亮的声音此时因为愤怒又拔高了一些。

　　程允柔回过神，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她突然就莫名委屈，为什么这些人总要对生病的她满怀恶意，用那些难听的污言秽语攻击她呢？

　　她紧紧闭上眼睛，漂亮的睫毛上已经一片湿润。

　　“可以！”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程允柔有些撕心裂肺的喊。

　　像是要证明一些什么，程允柔猛地一个抬头，在生了病以来第一次这么大胆的直视男人的眼睛：“我说……我可以！”

　　人群里瞬间一片安静，众人怔愣的看着那个在旗台下背对着他们的女孩。她的肩膀正控制不住的上下浮动，身形瘦弱得仿佛风再大点就能把她吹跑。

　　程允柔说话还是会结巴，但是总教官可以从那双澄澈的眼睛里看到那股不服输的倔强。

　　说实话，他开始的时候对这个丫头并没有什么好感。看着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什么折腾，被家里当掌上明珠捧在手心的小公主。

　　在流言四起的那几天，他更是刻板印象的直接把她当做病秧子，认为像她这样娇嫩柔弱的女生肯定没几天就撑不住了。

　　但是他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全程撑了下来，听沈瑞说，从没听她喊苦喊累，也没见过她晕倒要被送到医务室去休息。

　　后来，他就格外的注意这个特别的女生，看得出来，在这样人多口杂，混账小子还多的地方，她呆的很不舒服。

　　对于别人来说，他们要承受军训的折磨。但对程允柔来说，她不仅要承受军训肉体的折磨，还要承受病魔给她带来的心理折磨。

　　可她都扛下来了，一声不吭，闷着劲生生的扛下来了。

　　总教官这辈子也不会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有这股韧劲，程允柔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千百回了，这些人也就没有站在这捅人家刀子的机会了。

　　少女的眼眶泛着红，脑袋早就已经低回去了。但总教官的心中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回去吧。”

　　“是！”

　　程允柔转身，踏着漂亮又标准的步伐回到了自己在队伍里的位置，军姿站得笔直。

　　重来一次，人群里一片寂静。仪式进行的很顺利，程允柔的班级荣获第一的成绩。

　　而因为她在旗台下的那一嗓子，众人对她的看法也改观了不少，只有少部分的人还是对她强烈针对。

　　也因为她的这嗓子，男生们对她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

　　训练全部结束，下午的时间是交给大家的。学生们可以换下迷彩服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有报名晚会演出的学生可以给自己稍微捯饬捯饬，准备准备要上台表演的节目。

　　程允柔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天花板，她最后还是没有报名。心里最后的那点挣扎被恶魔死死的按了回去，如愿以偿的让她变成了无人知晓的小透明。

　　舞台上的小透明……

　　————

　　今天晚上的夜色很不一样，圆月明净的挂在围满暮色的夜里，星光闪烁，一片静谧。

　　第二操场上，人声嘈杂，大家热闹的围在一起唱唱跳跳，庆祝着军训的结束，学生们不受教官的管束自由的奔跑嬉闹，但更多的时候是一阵感性，舍不得地与教官们告别。

　　远处的树荫下，程允柔在一片黑暗下站着，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零星点点的洒在她的身上。

　　她眼光长远，面朝着舞台的方向，看着远处舞台上打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嘴角勾起了一抹柔和的笑。

　　但这抹笑意很快从她的脸上消失，随即流露出来的是眼神里的羡慕和失神的追忆。

　　那个死去的少女终究是不能再站上让她闪闪发光的舞台了……

　　教学楼二层，职二的学长学姐们正在晚自习。

　　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一位少年正撑着下巴歪头往窗外认真的看着什么，他的书桌上整齐放着各科书本，垒在最上方的语文书上放着一条不属于他的蓝色丝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