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章

宝玉笑起来：“妹妹太小看姑父在士子间的威望了，他老人家写的注解，可是千金难求的。”

林如海放到现在，那就是全国高考状元级别的，甚至比这更夸张。至少现代高考作文不会给你出个“富婆想丁丁”这样的题目让你写，但是在科举考试时，就曾经出过“君夫人阳货欲”这样的题目。

当然出题人要考量的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这句话出自《论语·季氏》篇最后一句：“邦君子之妻……邦人称之曰君夫人。称诸异邦曰寡小君，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接下来《阳货》篇第一句：“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

什么意思呢？小国君主和大国君主的妻子被称为君夫人，妇人从夫，夫为天子守土之臣，国有大小，职责如一，故礼敬如一，这是守礼有序的做法。而阳货欲是什么意思？阳货是陪臣，欲什么呢？想要见孔子。孔子不见他，为什么呢？因为阳货陪臣秉政，越礼乱政，这是不守礼的做法。

所以“君夫人阳货欲”这句话解题应该从圣人守礼，不为非礼这方面着手。但如果从字面上看，读书少思维不够跳跃的人，实在无从阐述“君夫人阳货欲”的微言大义，首先就卡在了破题这一关。题目都破不了，还写什么文章呢？

加之科举文章有固定的制式，难度系数又上一层楼，胸中有才不一定就能考得好。所以能从科举中脱颖而出的人，不一定能自成一家，但个个都是经学中的高手。何况当年林如海考中进士的时候还是少年，说是天才并不为过。

这样的人写出来的注解，基本上都流不到市面上，都是自家要珍藏起来给后辈用的。黛玉如今要整理出来放到书铺给普通学子用，这是一件造福一方的好事。

“对了，我前儿听外祖母说想让你在我们家的族学里念书？”

黛玉随手捡起一朵不知被谁摘下仍在地上的花，拿娟袋装了。宝玉笑道：“妹妹还是这样惜花。我是有这样的打算，林氏的族学在扬州一带也是知名的，能在里面念书，也是我心中所愿。再说，”

说到这里，他轻轻笑起来：“我在林氏念书，也能离妹妹近一些，时时见着妹妹。”

黛玉耳根一红，抬头本欲要嗔他，却见他的耳朵尖也是红的，顿觉对方也并不似表面看起来的淡定，心中大定：“浑说什么呢？你如今在我家住着，见得还少了不成？”

宝玉看见清晨金红色的阳光映在黛玉的脸上，白瓷似的肌肤上的绒毛清晰可见，一朵淡红的云悄悄飞上少女的脸颊。她站在清晨的露水中，她就是一株含苞欲放的花树。安静的，富有生命力的，独立的，不依从的。一种夹杂着悲伤的喜悦的莫名的情绪突然浪潮似的涌向宝玉，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黛玉。

黛玉本来被他的目光看得正害羞，不想却被他突然抱住，这样的动作前世今生加起来都是从未有过的。她心中大骇，就要挣扎起来。

“别动，乖～别动。”

许是宝玉声音中的悲伤安抚了她，黛玉停止挣扎，慢慢尝试着伸出手臂回抱住他。

“你，怎么了？”

宝玉的声音闷在她的肩膀里：“我明年打算去游学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少则两年，也有可能是三年。”

我怕你会忘了我，我怕我最后没有能力站在你身边。世事无常，我怕我们从此会两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