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西北风

到了警局，墨堪折发现顾方清已经来了。

　　“密码我给黄队看过了，基本上可以立案。”墨堪折边脱外衣边说道。“果然，密码那种东西交给你没错。”

　　顾方清没有应答，只是默默一笑。

　　“剩下的先交给黄队他们吧，现在快要到我们的期限了，我们该把注意力放到李霖斌的死上。”墨堪折用纸杯接了杯水，继续道。

　　顾方清平静地看着他，听完后点了点头。“你有发现了？”

　　“嗯，对。”墨堪折没想多讲，回复道。

　　“喂，墨大队长，结果出来了。厕所没有什么，但四楼窗框这检测到一枚特殊的指纹——杜时笙的。之所以说特殊，是因为……”

　　“因为他的指纹方向和正常开窗的指纹是相反的，换句话说，就是说他很可能从外面爬进了里面。”墨堪折接起电话。

　　“啊对，没错。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墨大队长。”电话那头一种充满少年感的朗朗声线语速稍快，却吐字清晰。

　　“少贫嘴，”墨堪折罕见地浅浅笑了笑，“还有，谢了。”

　　“呦，不用谢，请你研哥我吃顿饭就行。”

　　“……喝西北风去吧你。”墨堪折又开始和昔日的异校同学打嘴仗。真是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大学时好不容易出去吃个烧烤就能碰到他，俩人还差点为了争论警礼服是藏青还是藏蓝色打起来（因为彼此都喝了点劣质酒，所以才会为这种事争执起来）。后来不打不相识，发现对方竟然是隔壁大学的风云人物，就多打量了对方几眼，最终得出结论：对方大学的同学是真的瞎……不过除了性格，对方的能力也确实没的说，就这样成了经常互掐的朋友。

　　“墨队，顾顾问！”梁若闲头发有些凌乱，小跑道，“我问了那天装修空调的人了，他们说他们正好是学生上操的时候暂停的装修，但绳子一直在那里挂着，没有动。他们其中两个年轻人都表示他们回来后绳子发现绳子似乎变短，往下降了不少。”

　　“行，我知道了。”墨堪折不知用什么眼神打量了梁若闲，说道。

　　“那个……墨队，我先回去了？笔录那边还需要人手。”梁若闲有点心虚，难得地说话的时候没有正视对方的眼睛。

　　“嗯。”墨堪折点了点头。

　　顾方清感觉到空气中莫名多了一种类似“血脉压制”的氛围，疑惑又莫名其妙的眼神不禁在两人之间来回横跳。

　　“你这是又对人家干什么了？他突然变成这样。”等梁若闲走后，顾方清双臂环抱，一只手大拇指指了指梁若闲的背影，倚着墙歪头打趣道。

　　这个人简直就是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加上他吊儿郎当的姿势，要不是他能力没得说，墨堪折早就要拎着他，丢出刑侦大队门口了。

　　“什么叫‘又’？墨堪折皱了皱眉，“没什么，就是让他喝了阵西北风。”墨堪折跟没事人似的摊摊手，回看向顾方清。

　　“哦？是吗？”顾方清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走，去审杜时笙，凶手可以确定是他。”

　　“他还在警局？”

　　“嗯，我找到证据后，就让梁儿一并带过来了。”墨堪折目视前方，信步走着。

　　——讯问室内，二人讯问。

　　“杜时笙，既然又来到了这，你就不准备说点什么吗？”墨堪折居高临下道。

　　“你们在说什么？”杜时笙身体没反应，只是眉头皱了皱。

　　“我们查了学校的监控，却没发现案发前你上楼的画面，你能解释一下吗？”

　　“不能。监控没拍到我，是监控的问题，我有什么好解释的。”杜时笙一改之前踏踏实实小伙子的模样，竟然咄咄逼人。

　　墨堪折和顾方清对此并不惊讶，继续温水煮青蛙：“其实不是监控的问题，应该找空调才对。我们问过了，他们说学生们上操后，他们明显发现绳子有被用过的痕迹，很有可能是有人从下面借助绳子爬上了李霖斌的办公室。而我们发现你正好是一家攀岩俱乐部的会员。”

　　“这只是你的臆想而已，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我。”杜时笙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墨堪折的眼神，偏了偏头。

　　这一切都落在了墨堪折眼里，他继续有条不紊地说道：“当然有证据，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会留下痕迹。”墨堪折将勘验报告推到杜时笙面前，“我们在四楼的物理办公室外的窗户上提取到你的指纹，而且指纹的方向是朝外的，说明你是从外面爬进来。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墨堪折一直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杜时笙，刀剑出鞘般凌厉的眼神，让顾方清觉得自己身边这位仿佛是个久经沙场、铁血冷静的将军。

　　——霜刃藏锋，岂敢与敌。

　　“案发当天，你在操场看到李霖斌要回去了，给他边打电话边借口上厕所，离开班级跑操队，走到李霖斌办公室正下方的厕所。此时登山绳还挂在教学楼上，而你很清楚装修工人在学生跑操时间不会在上面装修，所以你爬了上去。”

　　“随后你在电话里骗他说你已经窃取了他的诈骗机密，借李霖斌之手用他书里的密码箱中的遥控器上升了暗格，也就是里面刻有电信暗号“N”“Q”的盒子。这样，鱼缸正好被顶了下来，而里面装的酒精和84消毒液，使李霖斌氯中毒。”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证据不足一样没有用。”杜时笙嗤之以鼻。

　　“你以为我们没找到吗？你看这是什么？”墨堪折将装着黑色半指手套的证物袋丢到杜时笙面前。

　　杜时笙突然面如死灰，却还挣扎着负隅顽抗。

　　“猜猜我们是从哪找到的？”墨堪折凛凛地一挑眉，问道。

　　“不……不可能……怎么会？”杜时笙终于绷不住，抱着头微微哽咽。

　　“你丢在了学校垃圾桶，但你没想到吧，那天保洁郑盛因为家里有事提前回去了，没有倒掉垃圾。”

　　“上面清清楚楚地提取到了你的指纹，而手套外面提取到的纤维正好和那天装修的登山绳相吻合。对此你还有什么解释？”

　　“呵，不对，氯中毒需在密闭空间，保洁不是会在喷完酒精后开窗通风吗？”

　　“哼…说到这个，你还真把我们警察当傻子啊！当天，你爬上去在窗框上浸上自制的泡泡液，由于加了糖，所以会更牢固，我们也在李霖斌的窗框上提取到了葡萄糖。等保洁一拉窗户，因为窗户两边只能开到4跟手指这么宽，所以很容易形成泡膜，暂时阻绝了空气，而且能很快消失，不被察觉。而当天值班的保洁郑盛是近视眼，你之前看过他戴眼镜，你是有条件知道他近视的。”

　　杜时笙重重吐出口气，终于全身放松下来。“啊……对，是我。你说的都没错……我认罪，把我带走吧。”杜时笙无所谓地晃动着手上的银色手铐，眼睛看不清是什的神色。

　　墨堪折双手环抱，轻轻挑了挑剑眉，没有说什么。

　　在走出讯问室门口的那一刻，杜时笙突然停住脚步，声音一下苍老嘶哑：“可我这是为了正义，我要是不杀了他，你们能找到那个可恶的诈骗团伙吗？”

　　顾方清看了眼杜时笙，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墨堪折。

　　墨堪折眼中明亮如万家灯火中的一盏，直视着杜时笙：“李霖斌他们有违法行为，你就应该交给法律来处理。用自己所谓的‘正义’来惩罚他，不仅会弄的自己一身血，而且你能保证你所谓的‘正义’就是真正的‘正义’吗！李霖斌他的父母、妻儿，他们的悲痛又由谁来弥补！”

　　“你所谓的‘正义’，只会导致更加灾难性的后果。法治社会之下，这种自诩正义的侠客行为只是愚蠢至极的以暴制暴。”说完，他便不再说话。

　　——重案组办公室内，傍晚，华灯初上。

　　“墨队，说真的，我觉得身为警察，你对正义的信仰真挺感人的。”审完杜时笙后，顾方清不禁对墨堪折称赞道。

　　墨堪折无动于衷，摇了摇头：“哼，你这是在夸我？”

　　顾方清轻轻笑了笑，不置于否。

　　“哎……信仰是信仰，但终究不能当饭吃啊。走，今天终于捉凶归案了。晚上我请客，叫上梁儿、小楚还有罗儿。刑侦大楼对面新开了家烧烤店，去尝尝。”墨堪折手平放在头上，罕见地吊儿郎当地边向门口走边说。

　　“好啊，墨队请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顾方清又开始阴阳怪气地挑逗墨堪折。

　　“…………”

　　其实，让他喝个西北风也不错。墨堪折不爽地想道。

　　入夜后，月光朦胧，夜幕如书页般被缓缓翻到了绀蓝这页；前方，阑珊灯火不紧不慢地批注人间往事。一如既往的，正如他们脚下的路，漫漫晦暗，却依旧有人点光而行

　　——终将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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