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清醒一点颜呦呦！1

周四的晚自习和往日想比没什么差别，教室里很安静，大家都认真地备战高考。

尤其是张凌，整日里废寝忘食，陷入了巅峰的状态。他比不上江野这种不怎么用功，却轻轻松松就能名列前茅的异类，只能自己扎扎实实地刷题提高成绩。

不过仔细想来，近一年一来，江野惹事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虽然上课老睡觉吧，但好歹没光明正大地翘课了……

思想一旦开小差，就有点收不住了。

“喂！”

张凌搁了笔，一肘子戳向同桌江野，压低声音问他:“哎，对了，阿野，你发言稿写好了没？”

江野没搭理张凌，他的手机又被缴了，此刻正用一台有些旧的MP4在听着什么，听了整整两节晚自习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听的。

“喂，听见没？”见他不理自己，张凌试图去摘他的耳机。

江野终于走了反应，他拍开张凌的手，烦躁地扫了张凌一眼:“别乱碰。”

张凌翻了个白眼:“我去至于这么宝贝这台破MP4吗？”

江野家里有钱，手机经常被缴，被缴了也不心疼，大不了再买新的就是，唯独这台MP4，他宝贝的不得了。明明是一年前从别的同学那里买来的二手货，却从不许别人碰，也不许别人听。

甚至有一次，张凌眼睁睁地看着他分明是用这台MP4在听歌，却在被教导主任发现后，把自己新买的苹果手机连同耳机线交了出去。

而且，他这两天明显听的次数很多了。

江野不想解答他的疑惑，懒散地说:“有事？”

张凌义正词严:“你发言稿写了没？明天可是校庆，你还得代表我们高三全体毕业生上台发言呢。”

江野把空白的稿纸往他面前一推。

张凌:“……”

他忍不住吐槽:“得得得，你就抱着你的老古董慢慢听歌，所有的暴风骤雨全部让我来承担吧！”

作为好兄弟，以及好班长，为了替班级争光，他英勇地替江野承担了写稿的任务。虽然知道江野喜欢临场发挥，不喜欢模式化地按部就班，但有稿子在总是多份保障。

他觉得自己脖子上隐形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

张凌不知道的是，江野宝贝的不是MP4，而是保存在MP4里的声音。

MP4里其实一首歌也没有，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女生念诗的声音。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打开MP4，一听到她的声音，他就会平静下来。

高二是江野最颓废的一年，父母离异，很快组建了新的家庭，父母双方都嫌弃他是累赘，除了定期给他打一笔巨款外，并没有把他接到家里住的意思。生活无趣，他也无所谓，成绩一落千丈，直到高三才渐渐回升。

他抽烟酗酒，打架斗殴，爱极了找存在感，左右学校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并不会将他开除。

直到他某次迟到，伴随着下课铃声慢吞吞地走在空荡荡的操场上，突然听到了广播里在念一首北岛的诗——

“我畏惧黑暗，却用身体挡住了，那唯一的灯，我的影子是我的情人，心是仇敌。”

这首诗的内容其实并不太戳中他，他是被那个声音里能感同身受的孤单感所吸引。

自此以后，他便疯了般迷恋上那个声音，像是一点点濒临淹没的人，终于看到了属于他的救命稻草。

那一整个礼拜，课余时间里广播室都在放她念的诗，她根据语境念得很严肃，有的诗，则念得很活泼可爱。

当他找去广播室时，才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早已毕业了，广播室播放的是她早期留下的录音。那段时间，广播室需要整改，这才迫不得已放了以前的录音。他的手机正好在前几天被缴了，便买了这台便宜的杂牌子MP4，将全部录音收录了进去。

里头的全部诗词，他反反复复地听过无数次，顺序已经记得滚瓜烂熟，最后一首是闻一多的《红豆》。

……

“想起是不作声的蚊子，偷偷地咬了一口，陡然痛了一下，以后便是一阵奇痒。”

这首诗她念的有些俏皮，吐字清晰，饱含少女心事，每句话的结尾，尾音微微上扬。

江野半眯着眼抿了抿唇，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他想象了一下，她念这首诗时是怎样的表情和心情。

他不知道她在念这首诗的时候有没有想念的人，但不可否认，他有。

……

“好了，今天的校园诗词之声就到这里，感谢大家的倾听，我是颜呦呦。”

校园大会的开始时间是八点整，而现在是七点过十分。

颜呦呦习惯性提早到场，左右无事，便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闲逛。

校园一如往昔，并没有太多变化，到处都是记忆里的熟悉模样，每一个场景都能使她回忆起当年发生的点点滴滴。

今天全校休课，这个点除了来学校参观的游客外，只有少数爱学习的学弟学妹在教室里晨读。颜呦呦一层一层地上楼，在走廊上看着教室里年轻的孩子们刻苦的样子，不由得就开始怀念起自己的高中来。

当年无比期望着快点长大，快点脱离枯燥无聊的学习生活，现在反而开始想念。

那会儿她成绩优异，获得过学校大大小小不少奖。高中三年因为声音好听，一直在校广播室担任播音员，除了在运动会等活动上广播外，还经常在课余时间开展各类主题播报，譬如朗诵诗词、电影推荐之类的。

总之，她的整个高中生涯都过得多姿多彩，只可惜，这份快乐并没能顺利延续到大学。

出了教学楼，往操场的方向走，沿途找了找，果然在宣传栏的优秀校友光荣榜上找到了自己的照片。照片是五年前全国作文大赛一等奖过奖后拍的，动作拘谨，笑容青涩，简直是黑历史，颜呦呦哭笑不得。

一栏一栏看过去，能找到不少当年出色，现在则在各行各业大放异彩的人。

看着看着，她突然脚步一顿，在最新的一栏里，她赫然看到了江野的照片，下面一行小字写着全国数学、物理大赛一等奖。

她不禁有些意外。

照片里的它和那日的他相比，明显要稚嫩不少，笑容也更加灿烂，更符合一个正直青春的高中生的样子。

颜呦呦不由得啧啧感叹，这个样子的他明显比上次见面时的他要讨喜多了。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颜呦呦？”

颜呦呦惊讶地扭头，笑容一下扩大:“周老师？”

周老师笑呵呵地说:“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我年纪大了眼睛花了。”

颜呦呦又惊又喜:“怎么会？老师一直年轻漂亮，当年您可一直是我们班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呢。”

周老师笑的更开心了:“就你嘴甜！”

周老师是她的声乐老师，是最先发现她在配音方面有潜力的人，一直鼓励她从事这个行业。当时也是周老师引荐她去京大播音系，让她进行更加系统的学习。

“今天怎么有空来学校？”周老师和蔼地问。

“来参加校庆。”

“哦哦……”周老师恍然，“我倒是忘了，你现在为咱们内江三中争光了，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配音演员了。”

颜呦呦谦虚:“没有，没有，优秀还谈不上。”

周老师笑容淡了，面露惋惜之色:“虽然你还是顺利走上了这条路，但当年要是没有生病的话，说不定……”

颜呦呦一顿，不愿多谈，笑着岔开话题:“好了，老师，您看我现在不也挺好的。今天这么好的日子，聊这些丧气的话题做什么。倒是您，我去年听说您退休了，本来想去看您的，一直没有时间……”

“好好好，你自己有主意就行，老师替你高兴！至于看我，我都这把老骨头了，有什么可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