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院子里。
夏天一日比一日热,连一丝风也没有。
都是城里来的娇少爷娇小姐,头顶着大太阳,晒得很,又没人来安排住宿,哪受得了这个委屈。
没一会就闹起来了,说要回家。
叶国安还在田里干活,几个乡亲急忙跑来告诉他,他眼里闪过不悦,倒也没有在他们面前说什么,只上了田埂往家走。
一进门,听见往日安静的院里吵闹不停,搅得人心烦意乱的。
他一个大跨步拨开人群,随后站在他们面前,语气平静。
“我是这个村的生产队队长,听说你们有意见?来,都说说。”
面前人一脸匪气,高大魁梧,悚得一棒子城里娇生惯养的跟鹌鹑蛋似的,纷纷闭了嘴。
裴瑾面色淡淡,似在状况外。
杨文鑫喜欢出风头,见叶国安语气不差,想着何不‘秉承年轻人勇气可嘉的精神’混个熟脸,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
“队长,我们大老远的来到这里,你们不欢迎就算了,还让我们在这么大的太阳底下站了这么久,到现在还不安排住宿,这说不过去吧?”
“说不过去?村里农活都要由我这个队长统筹,春种、夏管、秋收、冬藏,都由我统一安排,你们哭爹喊娘的让我抽出时间来管你们这帮玩意,你们就说得过去了?啊?”
“我告诉你们,生产队分配各种粮食、财物,都要靠工分来分。我们山水村三百多户人家,一千四百多人,耕地面积两百亩,社员都把工分看成命根子,工分凝聚着农民的汗水甚至泪水。村里一家少则三四口人,多则七八口甚至十来口,养家糊口全靠在生产队挣的这点工分。”
“睁大你们眼睛看看,田里多少人天天顶着太阳在干活,哪个不比你们苦比你们累?”
“你们算什么狗屁玩意,也配老子欢迎你们?!当老子哭着喊着求着你们来的?城里来的了不起?了不起你们还在这?这点苦都受不了,不如早点滚回去算了。”
杨文鑫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叶国安骂起人来毫不留情,一群娇生惯养的小逼崽子,不敲打点以后迟早翻了天。
这才多大点屁事就叨逼叨的,以后分配活了还得晒一天,到时候还不得寻死觅活的。
况且不怪他,他是队长,要全程监督,防止一些爱摸鱼的人偷了懒去,还白白赚了工分,对村里卖力干活的忒不公平了。
再则现在是夏天,正是晚稻插秧的好时节,要不是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谁愿意在太阳底下暴晒。
插秧因为工程量大,要赶紧插,最好是天刚亮,还没插的秧苗到了中午容易蔫。
插了秧也不能松懈,抽穗期要排水又要引水,出穗期浅水,齐穗后间歇灌溉。
干完这活又要干那活。
时间宝贵着呢。
教训完了,叶国安从兜里掏出一张名单,边念边问,“徐斌哪个?哦,行,你去陈老汉家。”
“刘娟、林文静?你们两个去钱小芳家。”
……
“贺一鸣?你去李明家。”
“裴瑾?你去……”
“爸爸爸爸爸爸,你等等!”
叶汐听了半天墙角,终于听见叶国安在念裴瑾的名,从房里冲出来,把叶国安扯进屋,匆匆丢下一句,“好久没见我爸爸了,太想他了,我跟他叙叙旧,你们稍微往后排个队。”
由于冲出来嘴里念的太快,叶国安一时听成了‘报报报报报报”,心里十足纳闷。
报?报是谁?哪个小兔崽子?还叫他等等?!
下一秒,叶汐神秘地凑过来,一脸憧憬,“父皇,我亲爱的父皇,儿臣昨日夜观天象,测出这裴瑾乃大富大贵之相,凡他所至之处,必然沾有福气。若他在咱家住上几日,我叶家必然一举拿下山水村首富之位。”
“……?这也没发烧啊?”叶国安用诡异的眼神看了看叶汐,然后摸了摸她的小猪头,叹了口气,“难道昨天摔一觉,摔坏了脑子?”
“爸!我说真的!”
叶国安默不作声,脑子思绪千转百绕的,再联想自家闺女那句连环‘报’。
心下顿时了然。
估计这‘报报报报报报’就是跟裴瑾那小兔崽子见面的暗号。
怪不得这么上心,可算让我逮到了。
“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叶国安质问,一脸心酸。
“哪能呀,人家甜甜恋爱,我圆圆脸蛋。”叶汐否认。
心里暗想,谈什么恋爱,等我把裴瑾搞到手,跟他搞地下党“偷情”才有意思!
然后再来个什么假装不经意间被林晴发现,气死她,直接来一波拉满仇恨值的操作。
当然,叶汐在心里默念,我不敢,以上纯属幻想。
叶国安假装相信,“嗯”了一声。
然后不作声地瞥了瞥叶汐,趁她没反应过来,迅速出了屋子,“啪叽——”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房门关了。
还想糊弄我,女的说不要就是要,说不想谈肯定想谈。
女大不中留哎。
不行,非得把那小兔崽子打发得远远的。
思绪及此,叶国安扭头打量了一下裴瑾,嗯,人模人样的,倒也沉稳,确实比其他的男知青好多了。
也壮实,像饲养处的猪一样。
贺一鸣凑过去:“……糟糕,他看你的眼神好像不太正经。”
裴瑾:“……”你的话也正经不到哪去。
叶国安清了清嗓,“裴瑾呐,你就去那……”
还没说完,贺一鸣上前一步,飞快打断:“队长,裴瑾老寒腿了,一到夜里受凉,就容易发病,人生地不熟的,他又特别腼腆害羞,不敢麻烦别人。我照顾他也十几年了,早就习惯了,要是我们两个分开了,我哪天没照顾他我就浑身不得劲,干活也没力气。”
叶国安嘴角有些抽搐。
老寒腿还勉强可以理解。
害羞腼腆什么鬼?那个差点拐了他闺女的叫裴瑾的小兔崽子一脸肃冷,跟这玩意完全不沾边好吧。
裴瑾毫无温度,一瞬不瞬地看着贺一鸣的背,瞳眸幽深如墨,半晌,他微微一笑,道:“贺一鸣,伯母托我务必把你肾虚的事情保密。”
在场的知青喜欢说话的和不喜欢说话的都沉默了。
几个或多或少对他有想法的女知青刹那间把心里那点心思给憋了回去。
贺一鸣转身,眼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
肾虚?
虚?
示意裴瑾: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裴瑾眼神不变。
现在你知道了。
就像我刚知道我有老寒腿一样。
放心,他们都会替你保密的。
叶国安有点惋惜。
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虚就虚了。
“既然这样,那你们两个都去李明家吧。”
“待会会有人来领你们。”
“孩子,不要放弃治疗。”叶国安安排完了,往外走,路过贺一鸣时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罢,又斜睨了一眼杨文鑫,一脸嫌弃,“哼,没脑子的东西,还偏要刷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