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树下柠檬果

筹划纲丝节的活动紧锣密鼓，身兼数职又被受重用的栾云平踏踏实实忙了好一阵，终于等到活动如期举办，好评如潮，总算可以放松下来了。

下了场坐在一队后台，栾云平闲闲的摆弄着手机，等大轴的两名演员演完了一块出去吃宵夜。走神的功夫，微信提示音急促的响起，演出部的群里弹出来好些条消息。栾云平点进去一看，是七队演员发的两个小视频，还没打开来看就觉着心跳速度有些快了，对于七队，他这个总队长确实是暗中格外牵挂的。

七队队长孟鹤堂，业务能力没的说，形象好，心思也玲珑，但唯有心思不在人员管理这些琐事上，大家开玩笑说他好像被架空。有些师弟见他好说话，为人不苛责，火了也没架子，私下里竟对他不太尊敬。这一点跟栾云平很不一样，总队长的威严不容小觑，也无人敢跟他放肆，他平时对孟鹤堂这个小师弟颇为照顾，连带着对七队的一众皮猴子也是一种震慑。孟鹤堂很感激，某种程度上也很依赖这个师哥，有什么事都爱和栾云平说说。

视频加载完，栾云平打开来一看，立即就坐不住了，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煞是好看。旁边看报纸的高峰吓了一跳，揶揄道：“怎么了大晚上的，谁踩着您狐狸尾巴了？”

栾云平也不搭理他，站起身来自顾自的在柜子里翻找，徒弟高筱贝端着保温杯进来，恭恭敬敬地：“师父，您找什么呢？”栾云平头也不抬：“我找我那车钥匙呢。”高筱贝连忙从卫衣兜里拿出车钥匙递过去，这是上台前师父连着保温杯一块交给自己保管的，这会儿看来是真遇到急事了，给急忘了，忙又道：“您要去哪？我开车吧。”栾云平拍了拍脑门，有些烦闷，焦躁的心情不太适合开车，便点了点头：“去七队。”

看着一前一后走出去的师徒俩，高峰摇头叹气，随即打开手机点开微信群，“噗嗤”笑出声来，视频里赫然是孟鹤堂带着假发，晃荡着两条大白腿，穿着一身热辣女裙装贴着谢金跳舞，两个人挨挨蹭蹭，后者一脸餍足的表情，竟然还一个公主抱把孟鹤堂揣到了怀里。难怪那人急了，孟鹤堂这回算是舞到枪口上去了。

车停到小园子门口，栾云平也冷静下来了，自己的怒火更像是一股子邪火，他没有那么充分的理由来责问孟鹤堂，他们是相声演员，帅卖怪坏算是本事不算罪过，这作品自己其实也没看完，没看出个子丑卯寅，视频里孟鹤堂惹火的扮相和欲罢不能的表情，还有台下观众的尖叫声触及到了他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某个点，到底是什么感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憋闷，只是觉得孟鹤堂这样不该给别人看去。

栾云平到七队后台的时候，孟鹤堂节目还没演完，高筱贝偷瞄师父那不善的脸色，不敢吭气。总算等到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走进来，看见屋里的栾云平立刻全体噤声。孟鹤堂先笑着跑上来打招呼：“师哥，您怎么这时候来了，不是来查作业吧？”周九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给高筱贝使了个眼色，高筱贝暗暗摇头。

“孟鹤堂！”栾云平看着还穿着超短裙的孟鹤堂又气不打一处来了，栾云平这一喊，一屋子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了。孟鹤堂头一次听见师哥这样吼自己，不明所以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可也不敢还言，咬咬嘴唇低下了头。其他人可看的清清楚楚，总队长现在的表情可用四个字形容：痛心疾首。难不成孟鹤堂做了什么谋逆的事情？还是有了什么叛出的苗头？

“哟，栾副总稀客啊，我们的演出你看了没，这清补凉啊……”谢金辈分大，心更是大，还自顾自的跟栾云平开玩笑。栾云平怒其不争的看着他：“我说你这大个子，你什么辈分啊，你在台上这样合适吗？你怎么光长个子不长心眼啊。”谢金被噎的说不出话，心道这又是唱哪一出。“孟鹤堂留下，其他人出去。”栾云平叹了口气，语气不容置疑。其他人如蒙大赦一般鱼贯而出，高筱贝妥帖的把门给带上了。周九良拉住高筱贝：“副总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对孟哥啊？”高筱贝爱莫能助，他也确实不知道，师父的事情不是徒弟可以置喙的。

“师哥，哥哥……”孟鹤堂见人都出去了，师哥还是给自己留了面子的，心里略略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先撒个娇服个软总不会错。于是期期艾艾抬起头看着栾云平，故作可怜。栾云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的祖宗啊……”然后拽起旁边的沙发巾裹在了孟鹤堂腰上，亲自遮住了那双引人遐想的大白腿。孟鹤堂一愣，心内觉察：坏了，师哥是个传统的相声演员，肯定因为我今天的作品太过于创新，师哥他不认可这个表演风格。师哥对自己期许很深，助益颇多，这些孟鹤堂都知道。创作这个作品的时候他也有自己的考量，虽然尺度大了一些，但立意非常好，三观也正确，看来得好好跟师哥解释解释。栾云平盯着孟鹤堂，见他穿着那女士西装领口开的很低，若隐若现一块黑色的抹胸，心跳都不那么规律了，偏过脸去，半晌道：“你先把这身衣服换了去。”

“哦，好。”孟鹤堂乖乖转身出去换衣服，他的衣服搁在道具间了，栾云平想喊他回来就在这里换，可又觉得不合适，就坐在椅子上，烦躁的摇着扇子。孟鹤堂这边出了门，心下没来由的委屈，这个作品自己倾尽全力，宁可让师父和干爹骂几句，也不愿意师哥这样对着自己，走着走着眼圈开始泛红，其他队员听见门响都围了上来。周九良抢在最前面揽过孟鹤堂肩膀，什么也没问，挡在众人之前挥挥手：“没事儿就都散了吧，回头再说。”孟鹤堂不是爱哭，只是泪窝子浅，刚才肯定被栾云平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受了委屈。

其他人识趣的散了，自家队长挨了总队长训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只有谢金，没心没肺的拍拍高筱贝：“你看你孟叔，挂个浴巾像不像出浴的美人儿。”高筱贝呲了呲牙：“老祖，我怎么觉着孟叔的表情像要入狱的囚犯。”“淘气！”

高筱贝说的话倒是不夸张，孟鹤堂脸色着实不好看，冷静下来之后心中疑问颇多：为什么这边刚演出师哥就知道消息了，师哥知道消息后为什么这么个反应，按说单位里不那么中规中矩的相声也不少自己也不是头一个扮女相的，李九春的旗袍装也不比自己露的少，再说这毕竟是小园子，不是正儿八经上电视那种，何况自己这里面的剧情还是很有意义的。周九良担心的看着孟鹤堂：“孟哥……”孟鹤堂深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总之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有什么责罚冲着自己也就是了，总要把队员们都摘出来，尤其是九良，自己不能连累他。“九良别怕，哥既然当了这个队长，就得为你们负责任，我去跟栾哥认错。”孟鹤堂换好了衣服就要走。“孟哥，我跟你一起去，我不放心你。”周九良亦步亦趋。孟鹤堂按住他，心里忽然就有了主意，为了保护九良和队员大概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铁面无私的师哥放过一马。“那可是栾哥啊。”难怪周九良不放心，栾云平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知道，说一不二。有些事情即便在师父那里能打马虎眼，在他这里都不可能，这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人。“别担心，九良，你看咱们后台这些师哥们哪个不疼我，师弟们哪个不跟我好，肯定没事儿的啊。”孟鹤堂安慰周九良。师哥们？周九良心里来了灵感，掏出手机赶快给烧饼发了个消息。

孟鹤堂慢吞吞的推开门，走到栾云平面前，低着头叫他：“栾哥。”栾云平用扇子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下说吧。”孟鹤堂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知道错了，这个作品是我编的，也是我让他们演的，九良开始还给我提建议说这个作品不是特别合适，我固执己见，我甘愿受罚，我……”孟鹤堂开始哽咽，现下也只有哭这一招了，他赌自己足够了解师哥，了解他虽然面上冷，但最是心软不过，自己诚心诚意的认错，拿出可怜样，师哥应当不会太难为自己。“师哥，您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师哥”孟鹤堂的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映着如玉的面庞，融融润润的。

栾云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把人给惹哭了，慌手慌脚站起来给孟鹤堂擦眼泪“小孟儿，你别哭啊，我不是……我是……”换成栾云平不知道怎么解释了，自己想问什么？又想听什么？其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了。孟鹤堂没想到栾云平这么快就心软了，这边情绪酝酿的过头了，竟然真伤心起来了，这几年受过的苦，受过的委屈一一涌上心头，若说先头是假的，后面倒都是真情实感了，眼泪止不住留下来。栾云平连忙用手去擦，又搬过人肩膀柔声细语的劝慰：“好了小孟儿不哭了啊，是师哥不好，话说重了，着急了，你别难受了好不好？”孟鹤堂听着栾云平少有的温柔，简直像是让人上瘾的毒药，忍不住想要靠近寻求安慰，依赖之心一起，伏在栾云平肩上抽泣。栾云平搂着人，感觉胸中堵的那口闷气早就化成一潭春水了，泛着淡淡的酸涩，一只手轻轻在后背上顺着气，继续细语：“没事儿了，有师哥在呢。”

“栾云平，你今天要是敢欺负小孟，我跟你没完。”烧饼破门而入，看见搂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瞬间呆住，以至于身后的小四躲闪不及直接撞上了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