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

翌日如常去给皇后请安，恰逢松子正在景仁宫里四处溜达，我忍不住对陵容说：“松子的毛油光水滑，可见皇后娘娘养的用心，只是这样子也实在太大了些，倒叫我有些害怕。何况春日里猫儿容易狂躁，若是突然发了性要扑人就不好了。”

陵容沉思片刻才道：“我记得有几味香是可调教猫儿的。姐姐若是害怕，不如我回去翻一翻方子，再制了这味香给姐姐可好？”

“你若愿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我暗暗松一口气，陵容是制香高手，有她出马自然是没问题的。也不知此次皇后是否还会请各宫嫔妃赏花？无论成不成，不为富察贵人，便是为了我自己，也得想法子避开松子这一难才是。

陵容的动作很快，不出几日，这香便制好了。她道：“这香气味幽微，除非是和我一般爱制香的，寻常人是闻不出来的，姐姐放心用吧。”

我谢过她的好意，让槿汐好生收了放在匣子里。

过了几日，皇后果然请了各宫嫔妃一起赏花。时气暖和，景仁宫里牡丹芍药争奇斗妍，满院花团锦簇。众嫔妃软语娇俏，极是热闹。这样的场合，富察贵人自然是要出席的，她四个月的身孕也很是显眼。皇后关怀了一番，说有孕之人不宜久站，又是赐座又是铺软垫。我站的并不近，仍是闻得她身上的脂粉香气明显，一股恶心的感觉隐隐泛上心头，不动声色屏了呼吸，拉着陵容和眉庄去看别处的花。陵容瞧我面色有异，手上的帕子不动声色拂过身上的香囊，作势要替我擦汗：“是柑橘的味道，姐姐闻一闻吧。”

果然有一阵清爽的柑橘香气飘过，我接过她的帕子，轻声道：“不知怎的，那脂粉味闻得我有些难受，还好有你在，否则我怕是……”

眉庄指着远处的一丛花道：“这茶花倒也别致。”说着顺势带我远离了人群，“前几日我们来看你，也是抹了脂粉的，倒不见你恶心。”

我道：“你们俩是来看我，又不是为了争奇斗艳，少少的脂粉味并不会让我难受。实在是那香粉味儿太重，多亏了陵容机警，否则我怕是要失态了。”

“曾听人说各人怀孕时的症状都不同，如今我算是见着了。”陵容又拿出一条帕子，替我擦了擦汗，“姐姐既闻得惯这味道，若太医说无碍，我便让人送些过来。”

皇后见我们三人聚在远处说话，问道：“你们三人说什么呢，这样热闹。”

眉庄道：“正说皇后娘娘宫里的茶花开得好，不输芍药呢。”

年世兰一听芍药二字，便顺势摘了一朵嫣红夺目的芍药花。她小嘴一张，正要借此讥讽皇后，谁知齐妃忽然开口道：“花儿是好，只是臣妾倒怪想松子的，也不知那猫现在在哪儿呢？今天天气这么好，皇后娘娘不如让人把松子抱出来吧？”

皇后微笑道：“齐妃最爱的就是松子那只猫，来了成日要抱着。”说着吩咐了剪秋去抱猫。剪秋道：“奴婢可不敢抱它，那猫现在重的很，到了春天又烦躁。奴婢又不是如齐妃娘娘一般会调教猫儿的。”

齐妃兴冲冲地进殿去抱猫了。年世兰的一番“吟唱”被打断，她满心不悦，却又不好发作。不多久，齐妃两手空空从殿中出来，她很是遗憾：“倒叫剪秋说中了，松子这会儿不知道到哪儿去玩了。”

我留神去看，果然皇后的嘴角僵硬了一瞬，又装作不经意地摆了一下手，想来是让人去寻松子了。只是直到赏花结束，松子都没有寻回来。松子不在，自然不会扑到富察贵人身上，也不会有人在背后推我一把，富察贵人的胎算是暂时保住了。

事后小允子还说：“这香果然好用。那猫一闻，简直是赖在地上不愿动弹，赶也赶不走。”

“可没旁人瞧见吧？”

“奴才办事，小主放心。”

赏花一事告一段落，除了偷偷想会儿皇帝，我将其余心思皆放在了身孕上。说来也怪，我虽怀了孕，但除了闻到过于浓郁的脂粉味有恶心感时，其余时间并不像其他有孕之人一样有害喜之状。而在陵容所制的清新香气帮助下，竟无一人发觉我有了身孕。

皇帝紧赶慢赶，总算在我胎满三月前赶了回来。一月不见，他瘦了好些。我试探着伸出手：“四郎风尘仆仆，应该先回养心殿歇息。”

“朕想来看看你。”他小心地将抱我在怀里，“你和孩子怎么样？可还是不思饮食吗？”

“已经好多了，也不怎么害喜，只是闻不惯太浓郁的脂粉味。”

这样腻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朕已经问过太医了，既是将满三月，也稳当了，便告之六宫吧。如此，朕才能晋你的位份。”

“位份什么的，嬛嬛不在乎。”

“但有了位份，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孩子。”他叹了口气，“朕虽为天子，却也有许多不能为的事情。宫里规矩拘着，朕只能先晋你为嫔，不过你放心，等孩子出生，朕必会封你为妃，不叫你再受他人的气。”

“有四郎这番心意，嬛嬛再没什么委屈的。”

次日，槿汐去向皇后禀了这个好消息。又一位嫔妃有孕，后宫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各宫的茶盏供不应求，其中尤以翊坤宫最甚。富察贵人照旧阴阳怪气：“这还真是巧呀，我有了孩子，莞贵人便也有了，看来我这孩子还真是有福气呢。”

皇后看了敬事房的记档，确认无误后，她温和笑道：“近日真是喜事连连，本宫这声‘恭喜’都要来不及说了。”又向齐妃道：“这下三阿哥可是要有三个弟弟妹妹了。”

齐妃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她勉强笑道：“是呢，三阿哥最是友爱兄弟的。”

那边说得热闹，年世兰却是上下打量我几眼，不怀好意道：“皇上膝下子嗣不多，富察贵人有孕不久，如今莞贵人也怀上了，可见是上天赐福。只是倒不怪富察贵人说巧，莞贵人胎满三月，正是稳当的时候。可这三个月来，怎么莞贵人连自己身子不适都未曾发觉吗？万一有那么一点不妥，这可是关系到皇室命脉的大事啊。”

我看她一眼，见她一副自认问住了我、洋洋得意的样子，心中万分无语。既然她自个儿非要往这子嗣的话题上撞，就别怪我说话不客气了。

于是笑吟吟回答：“许是华妃娘娘未曾抚育过孩子，并不知道害喜的症状是因人而异的。嫔妾再如何粗心大意，也不敢拿皇嗣开玩笑的。何况嫔妾一向身子不调，月事推迟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娘娘实在是多心了呢。”

年世兰最恨别人说她无子，偏生这个嫌还是她自个儿才讨来的，顿时怄得要死。我见她脸色青白不定，又笑着补上一句：“若是娘娘不晓得这个，不如问一问曹贵人。她膝下有温宜公主，必是再清楚不过的。”

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到她身上，曹琴默只得勉强笑道：“我怀着温宜公主的时候，的确是到了四五个月的时候才害喜的。”

皇后再次出来打圆场：“华妃也是关心情切，莞贵人你切勿放在心上。”

众人七嘴八舌，诸多议论，好一会儿才散去。谁知过了一会儿，欣常在又折了回来：“华妃那话任谁听了都酸的慌，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自己的孩子最要紧。”她想了想，又说，“我怀着淑和的时候，也没什么害喜的症状。若不是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还以为自个儿没怀孕呢。”

我笑道：“若真如此，可是少受不少罪呢，妹妹在此便借姐姐的吉言了。”

陵容和眉庄午后才来看我：“咱们姐妹这会子才过来，可不算晚吧？”

“一点都不晚。”我晃了晃手里的帕子，“一上午吵吵嚷嚷的，若没有陵容的巧思，我怕是早已吐的昏天黑地了。”

见此，陵容拿出两个小香囊来：“再好的东西，日日闻也是要倦的。我又备了些柚子和柠果香气的，便作是姐姐有孕的贺礼吧。还望姐姐别嫌这礼太薄了。”

我接过香囊轻轻一嗅，果然神清气爽：“你最贴心，这贺礼也比别人的都好。”

谁知眉庄扑哧一笑：“陵容准是说笑的，你怎么当真了。不过我可是听说了，皇上昨儿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来了你这，连富察贵人都没顾得上。

“怪道今日富察贵人说话格外的酸，就连华妃也来掺了一嘴。”

陵容冷冷一笑：“自个儿非要往伤口处撞，还要怪别人不体谅她。姐姐今日做得好，曹贵人就算嘴皮子功夫再利索，怕是一时也平不了华妃的怒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