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
卢基诺带诺顿去到的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飘忽着结香的气息，诺顿仔细地嗅着。
"你来这里几个月了？"
诺顿被问倒了："兴许是五个月，或者是六个——我是春天来的，现在快要初秋了……"
"你觉得我待你如何？"卢基诺倚坐到他的座位上，以骨节嶙峋的手撑着头。
诺顿不知他这番话的用意，猜测间，就紧紧地盯着卢基诺逐渐勾起来的嘴角。
"好？还是不好？"那孩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浑身都透出心虚的意味。
卢基诺笑笑，摊开手。一阵墨绿色的光在手心凝聚，再如涟漪般向四周荡开。
诺顿眨眼看时，一个流光溢彩的窄口瓶被卢基诺稳当地接在手里。
"这是……""这是你的记忆。"
"啊？"诺顿还没来得及凑近，就迎面而来一道光，极度的白，再极度的黑。
两腿发软，他倒进一片温柔中。
卢基诺将那瓶液体慢慢地倾倒在怀中人身上，每倒下去一滴，就吸收一滴，一瓶下去，身段一点都没有着湿。
隔着那层合着的眼，卢基诺仿佛都能感受到那双再次恢复英气，总是神采奕奕的眸子。
罗西按照他说的，已经在城外的郊地升起了萤火。
月影里，一个瘦高的身形渐渐地近了。
"他的记忆我还给他了，把他在我这里的记忆全部抹掉了——话要圆好。"
罗西从鳞王手里接过人，不知道说了多少句感谢的话，抬首，他早就走了。
再见，就不会像这样的安宁了。
二
孟秋，往往是一年里最伤感的时候，刚经历了盛夏的繁荣，人们总是不能从这华丽中全身而退，去面对金黄的世界与偶然掉落的枝叶。
活了这么久，卢基诺从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踌躇。
床榻上的人辗转着，口中呢喃，模糊难辨。
冷汗一层层沁出，诺顿蜷缩着，仿佛一只受惊的羊羔。
"不要……"干涸的口中发出嘶哑的呼喊，惊醒了被困意所打败的罗西。他欣喜地站起，对上诺顿微睁的双眼，依稀可见血丝横布。
"阁下，您醒了？"他开心得几乎手舞足蹈，五十好几的人，竟像个孩子。
诺顿只觉头昏脑胀，差些就认不出眼前的罗西——当然，他的记忆里，罗西只是个二三十岁的小伙子。
他借着罗西的力撑起来："我……没死吗……我记得我被——""鳞王念及情分，在您弥留的时候为您传了些法，让我把您带回来了，就一直沉睡在这个法力搭成的房间里。今日我刚巧过来看望，就发现您醒了。"
其实传些法怎么能够呢……
诺顿在听到鳞王二字的时候，眼眸就闪烁起来，听完罗西所说，更是有些无地自容之感。
"你都这么些年纪了——我睡了多久啊？"他对罗西的话并无质疑。
罗西先是摇摇头："二十多年吧，真的太久了，臣下愚，记不清了——或者是太激动了。"
诺顿再一次阖上双眼，头靠着床板，长息。
"天下都变了吧……""是，现在玄派……"
"我知道。"他的语气里裹挟着几分心酸，"说说我们族吧。"
"呃……一团乱，新上台的阁下是个纨绔，这也不听那也不听，老臣们都无能为力——真的，您能醒来真的太好了！"
他也是从心底里感激鳞王的，就算他知道鳞王只是因为那段不愿回忆的感情。
"那先带我去见新的阁下吧，给我换身体面些的衣服——同时在全城宣扬我回来了这件事。我不能让玄磁族再这么堕落下去。现在他大抵不得民心，我要抓住机会。"
"是。"罗西的声音颤抖，他眼里含着泪光。
"有朝一日，玄磁族会站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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