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员小张第二天再次接到门口执勤哨兵的电话后,他站起身在自己的通讯室里转圈圈,焦躁的抓着自己的寸头。
营地大门口今天来的不是阿秀,是放了暑假无事可做的小飞,昨夜里妈妈在院子里哭了半夜,听得人心都碎了。
他也知道爸爸忙,部队有部队的纪律,他就想过来碰碰运气,万一…万一今儿他老爸就有时间了呢?
小张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这夫妻俩是有什么矛盾了吗?不能啊,嫂子每次过来都是欢欢喜喜的,只有…只有他们的连长不对劲,后来的两次,连长都是躲在宿舍里连面都不敢露的吩咐他让阿秀嫂子回去,理由都是一样,开会!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儿,可连长一个大老爷们儿哪能这样作贱嫂子的真心呢?
小张磨了磨后槽牙,拉开房门大步跑上了楼,这会儿连里没人,全都在操场上训练呢,他跑到二楼楼梯口差一点撞上陈指导员。
“怎么了你?毛毛躁躁的?”
陈指导员站稳了身子,上下打量着脸红脖子粗的小张。
“指导员,我找连长有事儿”
“巧了,我找他也有事儿…”
陈指导员看着小张,沉声道
“你们连长已经三天没出屋了知道不?”
小张震惊的瞪圆了眼睛,陈指导员闭了闭眼,叹道
“对外只说他病了,可这小子饭也不吃,门也不出,大白天的窗帘拉的密密实实,他不对劲啊…”
小张压低了声音,气道
“指导员,我没跟您说呢,这几日嫂子过来看连长,他都避而不见,从来就没有这种情况发生过,全军谁不知道连长是个宠妻无度的,您说是不是这夫妻俩感情出了问题?”
陈指导员摇了摇头,低声说
“不像,不像啊,这小子从韩毅陆虎几人下连队那天就不对劲了,你出去,把你嫂子请过来,天底下除了他媳妇儿谁还能治他!”
阿秀昨夜里没休息好,这会儿眼睛还是红肿的,青山刚从市场回来,三轮车上满满当当的全是货,阿秀系好围裙抓起一袋大米咬牙抗在了肩上,转眼就被青山卸了下去
“您一边呆着去儿…”
阿秀瞧着青山神色不虞的模样,低头拍了拍小手上的粉尘,识趣的站到了一边。
再有一两年,这臭小子又是个说一不二的霸道性子。
小飞没等来顾一野,回来的路上摘了一捧小雏菊,远远的就看到站在店门口的妈妈,他笑着大步跑了过去。
“妈…妈…”
他高声喊着,显得兴奋激动极了。
阿秀眼睁睁的瞧着圆滚滚的儿子捧着满怀的小雏菊,正呲着一口大白牙朝着她欢天喜地跑过来…
“妈,我刚去了我爸的部队,我见到他了,他说等两天,他不忙了一准出来,喏…他给您摘的花儿,您最喜欢的花儿…”
小飞笑嘻嘻的说着,把手里的小雏菊捧给了阿秀,阿秀抿唇笑着,笑看着她冒着傻气的儿子,白皙的小手摘下了他发梢上的一根花枝,假装没看到小孩儿指缝间的泥土,伸手捧过了花儿
“你爸爸瘦了吗?”
“还那样,精神结实的很,我爸说他回来,您给他炖牛尾,他馋那口了”
臭小孩儿煞有其事的说着,阿秀鼻尖一酸,赶忙低头去闻怀里的花香。
“我去把花插起来,你洗洗手去厨房吃饭”
她哑着嗓音说完,转身回了后院。
小飞开心的应了声
“好啊……”
爸爸,你看,一束花儿,他的妈妈都会感动哭,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通讯员小张急忙忙从连队跑了出来,那会儿小飞正在后厨吃饭,阿秀把花儿放在花瓶里,调整了一下情绪就又回到了前厅,拿起抹布开始干活。
小张奔跑的速度太快,旋风般的冲进来差一点没刹住闸,大手赶忙扶住了一旁的椅子。
“小张,你怎么来了?”
阿秀快步走上前,伸手扶住了小张的胳膊。
“嫂子,您跟我去连队看看连长吧,他…不太好…”
小张的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了一丝哭腔。
阿秀心口一紧,眼眶蓦地就红了。
陈指导员在顾一野宿舍的门前来回踱着步子,空旷安静的楼道里只听得到他焦躁不安的脚步声,他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小顾。
“小顾,你说你这样把自己关起来算什么事儿?有问题咱们解决问题,你躲着藏着这问题它永远都是个无解,难不成你想在房间里躲一辈子?躲到你馊了烂了臭了,那你还是那个军中第一,骄傲自信任何困难都斗不到,还是那个老虎连这些瘪犊子玩意儿心中的偶像顾一野么?啊?”
陈指导员红着眼睛恨恨的瞪着紧闭的房门,可他话音落下,久久,久久里面都没有一言半语,他气恨的对着房门就是一脚,脸上登时浮上一抹痛色,操他妈的,差点折了他的大脚趾头。
“顾一野,你给我出来,我告诉你,我让小张出去把弟妹请过来了,让她好好看看你,看看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听小张说了,弟妹来找过你三次了,她每次都开开心心的来,你呢?你让她伤心失望的走?人心都是肉长的,顾一野你怎么舍得这样对待弟妹?这才几天呐?你就忘了?忘了你婚礼上的誓言?你说这辈子再不让弟妹受一分委屈和苦楚?可她现在的委屈和苦楚都是你给的,都是你……”
角落里的男人轻颤着身子,神色痛苦的闭紧了双眼,忽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老虎连的人训练完三五成群的回了连队,许杨激动的喊了一句
“嫂子……”
地上的男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窗前,撩起窗帘的一角向下望去。
阿秀跟着通讯员小张一路狂奔进来,走到连队大门口时被许杨拦住了脚步。
小张一把推开许大公子,护着阿秀就要上楼,可他的力气太大了,许杨没防备,直接被推了个大跟头。
他惨叫一声,阿秀停下脚转身跑到了许杨的身边,弯腰就要去扶他,旁边突然伸出一只宽厚的大手牢牢握住许杨的胳膊,微一使力将人拉了起来。
许杨笑呵呵的对身边的男人说了句
“张飞排长,谢谢你啊…”
我们连长稀罕你,我们自然也稀罕你。
“都是兄弟,谈什么谢不谢…”
男人的声音很稳,带着些许笑意。
阿秀缓缓的抬起头看向了身侧的男人,太多年了,前世今生算起来怕是要有40年了,她其实都快记不得张飞大哥的模样了。
可只要她看一眼,她就能认出他来…
一模一样啊,怎么可能会有人长的一模一样呢?甚至…甚至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周遭的一切喧闹都离她远去了,她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张飞”
像他,但不是他,永远都不可能是他!
撩起的窗帘缓缓放下,男人高大的身子虚晃了几下,然后慢慢的蹲下身去。
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不…
你看,秀儿的眼里全部都是大哥!
不…………
他的右手无力的垂在地上,清俊的脸深埋在左肩臂弯里,抖着身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绝望的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