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野新婚，组织批了他三天的假期，第二天民族饭庄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一家四口坐着客车回了粤东。
这趟客车的人不少，青山和小飞坐在前面，阿秀和顾一野坐在后一排，二人十指相扣，阿秀的小脑袋瓜儿靠在男人的肩头，望着窗外的青山翠绿出神。
“这些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吗？”
顾一野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阿秀眨了眨眼，轻声说
“张妈妈身体不好禁不起折腾，只我和小飞每年回来看看张大哥…”
顾一野就知道，阿秀不可能真的一走了之，这里还有她的牵挂。
“清明？”
阿秀摇摇头
“不，总怕遇上你，所以每年都会避开这个日子…”
顾一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道
“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阿秀坐直了身子侧眸瞧着顾一野，这男人抿着薄唇，瞪着她，神情里带着一股子的幽怨和委屈。
一野身份特殊，一年里没有几天假期，可那三年赶上清明如无意外都会过来看看张大哥，她摸透了这个男人，有意躲着，如果没有过年的那场意外相遇，顾一野永远不可能找到她的。
车上人多，阿秀也不好做的太亲昵来哄哄这个气恼着的男人，小手挠着他的手掌心，柔声哄着
“别气了啊……”
顾一野淡着一张脸，微微侧身，留给阿秀一个棱角分明的俊帅侧脸。
阿秀知道男人这五年过的挺难熬的，昨儿宴席上，高粱喝多了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一野这么些年为了天南地北的寻她付出了多少，全国各地的火车票他都有，这男人能有几天假期啊，他得空就去找她，部队的军鞋多结实啊，他又磨坏了多少双…
可这些，一野从未和她提及过……
阿秀自知理亏，姿态自觉放的更低了，小手挠了挠顾一野腰间的痒痒肉。
男人绷紧了身子，又朝外挪了挪，这次索性闭上了眼睛，阿秀见顾一野这副孩子气的模样轻笑着继续挠他腰间的痒痒肉。
躲啊！继续躲啊！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忍，看你还能忍到何时？
她的一野痒痒肉蛮多的，她都知道戳哪里他最忍不得…
顾一野睁开双眼，按住在他腰间作恶的小手，挠痒痒肉就挠痒痒肉啊，趁机摸他的八块腹肌做什么？色女！
他垂眸瞪她，迎上阿秀一张讨好的笑脸，心中那股子委屈一下子就消了。
可他仍旧板着脸，把俊脸偏向了一边，心想老婆这谄媚讨好的模样可不多见，可惜这不是私下二人独处时，否则定要借此机会让秀儿付出点“代价”来。
可惜，可惜！
不过享受一下被捧着哄着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顾一野这厢美滋滋的想着，就听身边的女人幽幽开口，问了句
“你过年那次，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私家菜馆里？”
其实阿秀知道顾一野那天是在和一个女孩子相亲，这事儿是青山和小飞私底下告诉她的，小飞还说，那个女孩子特别的好看，一野还起身亲自给人家倒茶水了呢，小飞说这话的时候撇着嘴语气那叫一个酸。
阿秀知道一野性子冷傲，他真算不得一个会怜香惜玉的暖男，这只是做人最基本的教养和礼节罢了。
顾一野哪里会想到阿秀突然就提起了这茬，眼前有些发黑，心口有些发虚，这局势因为女人的一句话就一百八十度大逆转了。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阿秀，急忙忙握住她的的小手，解释道
“你可别误会，那是大院里的阿姨帮忙介绍的，是爸爸瞒着我，给我应下的，大过年的人姑娘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赶过来，于情于理不去见一面都说不过去，我好像只跟那女孩儿说了三句话，我连她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
阿秀抽手，没抽动，抬眸瞧着顾一野
“你胡说，小飞儿都跟我说了，你给人女孩子端茶递水笑呵呵的可殷勤了，如果没有遇见我，这场相亲应该是很愉快的，结局也应该是美好的”
阿秀冷着小脸，瞧着顾一野咬牙切齿张口结舌的模样，心里美滋滋，气不气？就问你气不气？
顾一野闭了闭眼，压着声音说
“你信小飞你不信我？小屁孩儿他懂什么？”
阿秀登时反问一句
“前些日子你也信了小飞的话，说什么我要给他换个爹，你也不信我，你还借故折腾我，是也不是？”
这……这怎么还带翻旧账的呢？
一句话把顾一野怼的哑口无言，阿秀抽回小手，一个侧身，看向了窗外。
留给了顾一野一个圆圆的后脑勺儿。
她咬着唇使劲憋着笑，小手紧抓着自己的裤子，生怕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一野盯着阿秀圆圆的后脑勺儿，这是恼上了？因为他相亲？吃醋？
吃醋好啊，说明秀儿在乎他啊，可吃醋的女人不太好哄啊。
顾一野贴过去，轻捏了捏阿秀胳膊上的小肉肉，低声哄道
“别气了啊…”
这四个字怎么这么耳熟？哦，这是三分钟之前秀儿挠着他的手掌心“低声下气”哄他时说的话…
才不过三分钟而已…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哎…………
阿秀抽回自己的胳膊，娇小的身子紧贴着车窗，男人凑过去握住阿秀扯着裤子的小手，瞧瞧，瞧瞧他老婆的醋劲多大？裤子都被扯变形了…
“好啦，只那么一次还是迫于无奈的，以后多看一眼路上的异性我自戳双眼行吧？”
他说完，阿秀娇小的身子都哆嗦起来了，顾一野又是开心又是心疼，我老婆真在乎我，真吃醋啊，这都气哭了…
“你别哭啊…乖宝…”
客车正好开到一段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晃晃悠悠的颠簸起来，司机师傅抽烟的功夫，一个深坑没避过去，车屁股哐啷一声巨响陷了进去，阿秀一个没防备身子晃了晃紧跟着就被男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这会儿脸上还带着笑呢，顾一野顾不得车上人叽叽喳喳的咒骂声，只是抱着怀里的人儿轻声哄着
“别哭了啊宝贝儿…”
嘴上哄着，大手就要去擦女人脸上的泪水，还没摸到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儿，就被一口咬住，阿秀靠在他的肩头，咯咯的笑着。
顾一野恍了下神，回过闷来，磨着后槽牙，抽回手对着那张小脸儿好一顿揉搓。
真气人啊…气死他了！
青山和小飞被颠下了座位，揉着屁股呲牙咧嘴的站起身来回头看着抱在一处的男女，也不能说是抱着，是他爸爸半搂着他的妈妈，大手扯着他妈妈白嫩嫩的小脸儿，一个气鼓起了腮帮子，一个笑弯了眉眼。
小飞和青山无语的摇摇头，这真是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幸好今儿他爸穿的是便装。
顾一野羞恼的松开阿秀，这女人抱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
戏弄他这么开心么？
那…那…那就让她戏弄好了！
男人么，这点度量还能没有？只要她老婆高兴，怎么着都行！
阿秀笑着擦擦眼角的泪，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顾一野，男人这会儿也不恼了，只唇角噙着笑，看着她的目光纵容又宠溺。
阿秀凑过去飞快的亲了下男人的唇。
“你们…就你们俩…磨磨唧唧干什么呐？没看见全都下车等着推车去了吗？有没有点眼力见儿？”
司机转过身来冲着二人怒着脸一通咆哮。
阿秀脸一红，拉着顾一野起身跑下了车，在一众人的目光中躲在了男人的身后。
顾一野轻咳一声，抬手指了指车屁股
“我先上………”
一旁的小飞和青山抬手捂住了眼睛，丢不起这个人呐！
顾一野带头青山随后，车上还有几个大老爷们儿齐齐跟上，一二三起，司机一给油门，多简单的事儿！
顾一野拍拍手上的灰尘，对着乖乖站在一旁的阿秀一挑眉。
阿秀一双星星眼崇拜的瞧着顾一野，小手啪啪啪的鼓掌，等男人走到身边娇娇儿说了句
“老公真厉害…”
顾一野一把拉过阿秀的小手，笑着将人圈在怀里带上了车。
青山和小飞跟在身后，如果可以，他们真的不想跟这二人同行啊…
救救孩子吧，受不了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一家四口到了粤东老家，阿秀和顾一野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青山没来过，小飞三岁之前的记忆是模糊的，去了北京一年回来一次给父亲扫墓，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这个家每年也只进来一次，每次妈妈都会里里外外的打扫一遍才走。
今年，有了爸爸一起干活真好啊！
顾一野一个人能抵三个人，加上青山一个大小伙子，都没用阿秀出力，没两个小时连窗户都擦的干干净净。
晚饭就不做了，阿秀背包里带了吃食，他们明天一大早就会离开。
“等吃过饭，咱们两个去老支书家坐坐”
顾一野吃完包子抬头看向阿秀，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那些年阿秀没少受老人家的帮衬，顾一野往年过来都会去看望老人家。
阿秀回来虽然没有去看望过老支书，但她有偷偷往老支书家的院子里丢钱。
她笑着点点头，抬手擦去了男人嘴角的饭渣，青山和小飞闷头吃着，这里面没他们什么事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乡下人白日忙完了农活，晚上没什么可消遣的，这会儿都三五人聚一块打着蒲扇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嗑呢。
顾一野和阿秀也没想着避开人，因为压根就避不开，一个人瞧见了，第二天差不多全村都知道了。
他握着阿秀的小手，拎着大包小包的袋子，神色坦荡的从一群大爷大妈身前走过，阿秀也无所谓，她早就无所谓了。
等二人相携的身影渐行渐远，安静了好一会儿的人堆里也不知谁先开口说了句
“这姑娘…这姑娘是飞伢子家的那位吧？”
“反正这小子是部队里的那位错不了…”
年年过来，张家小子牺牲后的那三年来的最勤，别说他们村，隔壁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跑过来瞅。
没辙呀，人军装一穿，那叫一个招风！
“天黑瞧不太清，身条像是阿秀…”
“就是阿秀，几大村的村花还能看错了”
“这是往老支书家去的方向，那就是这俩个没错了，看这样子是在一起了啊…”
“那张小飞和老太婆呢？”
“谁晓得哦…”
带着老的小的一走就是五年，这五年谁知道虐没虐待老太婆？死在外边也没人知道呦！
清明的时候也不知道给飞伢子扫扫墓，还不如这个小当兵的！
女人的心真狠啊！
淡淡清辉下，顾一野垂眸看着阿秀，阿秀抬眸也在看他，二人相视一笑，握在一起的手更加紧了。
老支书坐在自家院门口抽着烟斗，黑灯瞎火的也瞧不太清，只隐约瞧见有两个人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等走到了跟前，借着月光仔细一看…
“叔……”
顾一野和阿秀齐齐开口，笑着唤了一声。
老支书愣了愣，哎呦一声站起身来。
二人坐在客厅的长椅上，老支书抽着烟斗笑看着这俩孩子，目光在二人紧握的双手上停留了一瞬。
“折腾了这么多年，可算是在一起了”
顾一野难得不好意思的笑笑，他看了眼身边的阿秀，跟他一样，一样的不太好意思。
“叔，这些年我和阿秀让您费心了”
他说完，拉着阿秀站起身对着上坐的老支书鞠了一躬。
老支书忙站起来扶住顾一野和阿秀
“快起来，老头子可受不起这礼啊…”
“您受的起…”
顾一野直起身来，握住老支书苍老满是皱纹的手，言辞诚恳的说。
老爷子嗨了一声，欣慰一笑，他看向顾一野身边乖乖安静的阿秀，这孩子方才乍一看都不敢认了，五年啊，变了一个人！
“阿秀啊，这些年去哪了？你婆婆如今可好？小飞那孩子呢？可好？”
老支书连声追问，阿秀只浅浅一笑
“我带着婆婆和小飞去了北京，在一家饭店当学徒工，因缘际会得了一位老师傅的教导，学了点手艺傍身，婆婆…婆婆一年半前病逝了，我已经遵老人家的遗愿将她安葬，飞儿很好，如今在八月镇读书，年级第一”
老支书听完默了片刻轻点点头，他知道那老太婆身子骨不好，若不是阿秀照应的好，飞伢子去的第二年人就该没了。
“飞儿在八月镇读书，小顾的部队就在八月镇，这是随军了？”
阿秀笑着一点头
“一野在哪儿，我在哪儿…”
男人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的甜，看着阿秀的眼神暖的南极冰川都能融化了。
老支书听了也是开心不已
“真好，真好，合该这样！阿秀啊，这些年小顾这孩子找你找的辛苦，好好待人家啊”
顾一野抿了抿薄唇，飞快的眨了眨眼，抬头望向了头顶的白炽灯……
阿秀眼眶一湿，看着老支书重重的点了点头。
从老支书家出来时差不多要十点了，寻常这会儿家家户户早就熄灯睡觉了，可二人刚一出来就听到四周围的脚步声，老支书也听见了，叉着老腰虎吼一声
“闹鬼的毛病，都给我滚！”
老支书在村里威望极高，再浑的主儿在他跟前也得老实的跟只兔子一样，这一嗓子吼的那些藏在暗处的看热闹的纷纷拔腿就跑。
顾一野和阿秀对着老支书笑着摆摆手
“叔，您早些休息啊…”
“你俩回去慢点啊…”
“好嘞……”
老支书就站在大门口，等二人的身影走的远远的这才转身进了屋，客厅里大包小包的东西，他弯腰随手拿起一个袋子打开一看，是一盒子冬虫夏草，礼盒底层还有一个红布包，里面放了一千块钱。
他长叹一声，俩儿善净孩子凑在一起了，月老这红线牵的实在是好啊………
乡下的夜晚静谧，祥和，偶尔听得到一两只蟋蟀的叫声，纯白月光落在地上依偎在一起的人儿身上。
阿秀靠在顾一野的肩头，小手抚摸着男人清俊的脸，低声说
“对不起啊……”
让你等了五年，寻了五年，煎熬了五年。
顾一野望着夜空中弯弯的月牙，笑了笑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自己心甘情愿的，秀儿，你知道么，从前我一直弄不太清自己心底对你的感情，我是在失去你以后，在这五年的寻寻觅觅中才真正看透了自己的心，爱情不是刹那的烟火，而是朝朝暮暮的相知相守，你呢，就像一条润物于无声的小溪流，我呢，就是被你滋养的花草树木，水是万物之源生命之本，离了水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都会枯竭而死，我也会……”
他说完，高大伟岸的身子就被紧紧的抱住，阿秀涩着嗓子小声说
“大晚上的非要我哭……”
顾一野笑着捏了捏阿秀的小脸儿，柔声说
“别哭，我唱歌给你听……”
阿秀破涕为笑，娇小的身子钻进了男人的怀里，一双小手紧紧的圈住男人的脖颈，撒娇般的蹭了蹭男人的下巴，她最喜欢听一野唱歌了…
屋子里，青山和小飞躺在土炕上，听着墙根底下的歌声，气恨的掀开被子蒙在了脑袋瓜子上。
白天腻歪，晚上腻歪，大半夜的不睡觉还唱起情歌扰人清梦，真想一盆凉水泼出啊！
青山咬牙切齿道
“再跟这俩家伙儿出来我名字倒着写！”
小飞气的攥着小拳头，恨声道
“我宁愿在家看一天沈万三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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