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55）

众人一起出了屋子，在假山花木中穿行。假山花木本质上是个迷宫，路径和景致随时在变换，又时不时碰到朋友，停下聊几句，走着走着，几人走散了，只剩下馨悦和小夭。

合德与邶默契的往人迹罕至的迷宫深处走，停在了林木幽幽，蝴蝶翩跹之处。

“粮草不够了吗？”

防风邶笑笑地说：“不是，义军一切都好，就是因为太好了，我这个军师反而闲了下来，就想着来看看你。”

“原来是闲来无事才来找我。”合德嗤笑，转身要离开。

邶连忙将人扯进怀里，紧紧搂住，如哄无理取闹的小女孩一般，柔声说着，“生气了？”

“不是闲来无事。辰荣熠他有事与我商量，事情几日前就谈妥了。我想见你一面，才留到今日。”

合德上下打量着邶，用手指戳戳他的胳膊：“敢说假话骗我，我就用你教我的箭术，冲你心窝子上射上一箭。”

“呵…”邶举起双手，轻笑出声，“冤枉啊，我怎么敢骗你。”

林间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动静不似鸟儿。

邶扫了一眼林间，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双手搭在合德肩上，俯下身，额间相贴，“有个人躲在那边偷窥我们。”

是璟。合德无语，相柳现在是披着防风邶的皮行事肆无忌惮，又无赖又狡诈。

“相柳，你可别乱来！”

从璟的角度看，就像是邶与合德在拥吻。

“放心，这位可是财神爷。” 防风邶勾唇，朝树林人影闪动之处掷出一个冰霜凝结成的箭头。

璟从树林内走出，将冰箭投掷回给邶，杀意十足。邶接过，似笑非笑地说：“抱歉了，不知来人是前妹夫，我还以为是宵小刺客。”

“璟，打着你了吗？”

“没……别担心。”璟看向合德，温和的摇了摇头。“防风公子武力不俗，倒是收敛点好，免得伤着了人，承受不起后果。”

合德提起裙裾转身就走，只想远离这两个争风吃醋又幼稚至极的男人。璟下意识地跟过去，邶笑眯眯地追上来，拍拍璟的肩膀，“咱们一起啊。”

迷宫外，众人正在饮酒玩乐。

顺着九曲十八弯的溪流，有人坐在花木下，有人坐在青石上，有人倚着栏杆，有一人独坐，有两人对弈，有三人清谈……

婢女在溪流上游放下装满酒的螺杯，击鼓而奏。螺杯顺流而漂，鼓声停下时，螺杯漂到哪里，谁就取了酒喝，或抚琴、或吟诗、或者变个小法术都成，只要能博众人一笑。

此时，鼓声恰停了，众人都看向螺杯，螺杯缓缓地漂到了邶面前。

邶拿起螺杯，饮完酒，懒洋洋地站起，对众人翩然行了一礼：“变个小法术吧！”邶摘下一朵白色的玉簪花，撕下花瓣，将花瓣洒到合德身上，白色的花瓣化作了水滴，在衣裙上晕染开，烟紫色的衣衫染成了白色。

合德临水而立，笑看着邶，“快给我变回来。”

“马上马上。”邶知她不爱素色，也不敢再惹她。摘了朵紫罗兰，白色的衣衫变作了一套烟紫色的衣裙。

众人看得好玩，尤其爱美的少女都笑着鼓掌。不知何时，馨悦、小夭、丰隆、玱玹、意映都站在了溪水边，也笑着鼓掌。

馨悦将一枝红色的蜀葵花送到邶面前，“我喜爱红色，再变一套红色吧！”

“辰荣小姐，身上穿着的不就是红色。”邶接过蜀葵花，难得语塞。

“那……”馨悦脸上闪过尴尬，看着身旁的小夭眼前一亮，“小夭穿的素，不如你给她变一套。”

“寿星的要求，自然是要应允的。”邶把红色的蜀葵花瓣抛撒到小夭身上，栀黄的衣衫渐渐地变作了红色。

一声短促的尖叫突然响起，一个少女紧紧地捂住嘴巴，脸色煞白地看着小夭。一个坐在树下的少年缓缓站起，阴沉地盯着小夭。

小夭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惊叫的少女，那少女立即低下头，回避开了小夭的视线。

当年，那噩梦般的一幕幕，在他们脑海闪现。那个灭了他们全族的恶魔也是穿着一袭红衣，也是有一双好似什么都不会放在眼里的双眸。

那少女身子无法抑制地在颤抖，只是隔着花影，小夭没有留意到。合德站在外沿，倒是看得清清楚楚。少年宛若一条毒蛇，盯着小夭看，恨不得撕咬下小夭的血肉。小夭忽然觉得很不舒服，莫名打了个寒颤，她抬起头，四处寻找着，发现有个少年看着她。少年看到小夭察觉了，笑着点了下头，走开了。

“小夭，去我园子里，咱们姐妹俩好好聊聊天。”合德与众人道别，拉着小夭回了风仪园。

风仪园内，

婢女端了糕点进来，小夭正好觉得饿了，取了些糕点挨在合德身边坐着，一边吃糕点，一边说。

“今日是馨悦与丰隆的生辰，我们就这样离开了，会不会不太好。”

“慢点吃，喝口茶，小心噎着了。”合德递了杯茶水给小夭，“他们不会生气，都是好朋友，哪会计较那么多。”

小夭犹豫了半晌，还是问出了口， “刚才看着我的那个少年，他是谁？小水，你认识吗？”

“嗯?那是沐氏的公子。当年沐氏也是中原有名望的氏族之一，因为和赤宸不和，被赤宸抄家灭族，只逃了他一人出来。”

赤宸！手里的糕点被小夭无意识间捏得稀碎。小夭身体发寒，脑子不断回旋着逃下玉山时两个侍女的窃窃私语，折磨了她百年的九尾狐狸对娘的荡妇羞辱。

“小夭。小夭?”合德唤了她几声，见她一直不做反应，合德拉起她的手晃了晃，“小夭！”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突然被拉住了手，小夭惊得浑身一抖，“啊……我，抱歉小水，我走神了。”

“手怎么这么凉?”

“没事，大概是刚才在溪边冷着了。我喝口茶暖暖就好。”小夭端起热茶，稳定着心神，试探着问道，“赤宸不是辰荣国的大将军吗？他是不是很受中原人爱戴?”

合德半挑美目，神情变幻莫测，拣了块糕点给小夭，“这个可甜了，你尝尝。”

“爱戴?中原人私下里可都叫赤宸魔头！早些年被赤宸抄家灭族的可不止沐氏一族，中原恨赤宸的人一大堆。赤宸是辰荣国的大将军不假，可他战死后，中原的氏族几乎都拍手称庆。”

“原来如此……”小夭听着，手颤抖着，杯盏里的茶水被抖动流出，“小水来中原时日也不长，居然知道那么多事。”

合德将小夭手里的茶盏拿开，递了方丝帕给小夭擦手。“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最忌讳的就是脑袋空空。对当地世俗情怀、风土人情全然不解，没点准备，无异于羊进虎口。”

“小夭，你离家已久，皓翎王怕是也想你了。”合德打着太极，提醒小夭早些回皓翎。

“父王有阿念陪着，哥哥需要我。”

说了那么多，小夭还是没能意识到严重性，或许是意识到了却不在意，合德的语气严肃起来， “小夭，你与玱玹同赴中原，相当于宣告天下，你选择了站在玱玹一边，这已经牵涉进了西炎的朝堂之争。你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会影响到你的性命。”

“我是西炎王的血脉，五王七王怎敢轻举妄动。”小夭摇晃着手，语气轻柔而坚定。她性格倔强，认定的事便不会轻易更改。

“不单单是五王七王，从你站在玱玹身边开始，在所有人眼中，你就不再是西炎王的血脉，只是玱玹的妹妹。”

合德反手轻叩着桌面， “小夭，中原是皓翎王几乎影响不了，西炎王征服了它也影响力有限的地方。中原的复杂程度，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在中原会面临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正是因为危险，我才要留在这。” 小夭蹙着眉头，握紧拳头，“我是西炎王后的血脉，整个朝云殿就只剩下我和哥哥了。外婆临终前，叮嘱过我们互相扶持。如果他现在过得很好，我可以什么都不理，可现在情形，纵使我远走，也不会安心。”

好赖话都说透了，愣是不听劝，合德烦躁的甩袖起身，真想骂小夭一句“扶兄魔”！扶持扶持，要怎么扶持，是以她自身都难保的灵力，还是以她掺了水分的皓翎王姬身份?

合德双手叉腰，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劝你了。但是你这样也不行，我替你寻位师傅，总得有自保能力吧。”别为了帮忙，把自己命搭上了。

就在此时， 阿碧叩了叩门，“殿下，辰荣小姐派人传话，前院摆膳了。”

“好，我们这就来。”合德颔首应声道。“小夭，走吧，用饭去。”

小夭自知理亏，点了点头，乖乖地跟在合德身边。

晚膳时，合德问意映近来可有空闲。意映不解其意，放下筷子，诧异回道，“并无安排，殿下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就是给你寻了位箭术徒弟。”合德拍了拍小夭的手。小夭坐直了身子，有机会提升自己的实力，必定得牢牢抓住。

意映笑着满口应下，能卖皓翎大王姬一个人情 ，自然是极好的。“那你可找对人了，别的不说，我的箭术可是很不错的，这可不是我自夸！”

“劳烦师傅多多费心了，希望我这个徒弟能不让师傅失望。”小夭倒了杯果酒，认认真真行了个拜师礼。

意映哪敢受礼，急忙扶起小夭，嘴上说着俏皮话，“王姬聪慧，学什么都都快。只要别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就好。”

“那正好，小夭就留下来，也方便意映教你。”馨悦热情的邀请小夭在辰荣府住下。

用完饭，趁众人不注意，合德悄悄对玱玹说，“玱玹，你跟我来。” 玱玹惊喜的点头 ，他本还苦恼着一天下来，没跟合德说上几句话。

两人七绕八绕的来到一处偏僻的回廊。

“玱玹，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认识。”合德歪了歪头，笑得意味深长，“应该能算得上是你的老朋友了。”

“好奇怪的形容。”玱玹笑着，有些雀跃，似是在撒娇，“是我的老朋友，又还得你介绍给我?我猜不出来，告诉我吧。”

“禺疆，出来吧！”

禺疆一身黑衣劲装，从暗处现身，抱拳行礼，“殿下。”至于玱玹，禺疆只冷冷的睨了一眼，全当看不见这人。尽管知道了当年的真相，禺疆还是做不到对‘杀兄仇人’笑脸相待。

“禺疆！”玱玹收敛了神情，看向合德，“小水，这是怎么回事?”

“玱玹，禺疆就跟着你回辰荣山了。你知道怎么做吧?”

“什么?”玱玹不可置信。只觉得脖子隐隐发凉……“小水，我觉得你是故意给我出难题的。”

“怎么会?这点小事怎么难得着玱玹哥哥。”合德靠近玱玹，抚上玱玹手臂，嗓音甜腻腻的，“我可是最相信你了。”

玱玹跟在皓翎王身后几百年，学习帝王权谋之术，收拢人心根本难不倒他。

“唉！你让我做的，我自然会做到。”玱玹被糖衣炮弹迷得晕头转向，无奈的应下。

事情谈完了， 合德亲自送玱玹到门口，看着玱玹乘上云辇，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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