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回到“梅园”时，她将自己清洗干净，纤尘不染。

有如一块冰清玉洁的白璧坐在梳妆镜前，闭目养神时，任由女仆为她梳妆打扮。

一身碧霞绣云纹袄裙，乌黑的发编织成一条麻花辫垂于身后，再在耳边的发髻上嵌入两枚小花簪，整个人光鲜靓丽。

她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出房间，遣散了身边所有人，对着空气唤了声：“黑瞎子。”

黑袍青年转瞬即至。

不同以往的是，他在她面前从不需要卑躬屈膝，因为，此时此刻，她不是张琰琰，她叫阎惜惜。他也不是阿无，他叫黑瞎子。

现在虽已开春，外面仍旧一片冰天雪地。

她小小的身影在这片天地中茕茕独立，踽踽独行，他于心不忍，将手中的雪狐毛大氅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

她干脆利落地从怀中掏出虫盘丢给他，并告诉他：“这虫盘中的石胆对你的眼睛应该有用。上面这十几个小孔，是取虫的时候打出来的，石胆出了石头就很难活，所以他们一般会用小石钻子慢慢地打洞，发现有石胆的痕迹了，不会打破，会留一层石膜，石膜不破，石胆就绝对不会死，多少年都不会。”

“你取出里面的石胆，醉死后活吃。”

他手持虫盘左右端详，而她已然转身走进了房间，将门合上。

他看了眼手上的虫盘，又看了眼紧闭的门，终是笑了。

她不是张琰琰，她叫阎惜惜。

他第一次见到“阎惜惜”时，张琰琰年仅三岁，还是一个十分稚嫩的幼女。她穿着大红色的小棉袄跟小棉裤，皮肤如冰雪一样洁白无瑕，却没有任何生涩的言语跟表情，就那么纹丝不动地立在悬崖边儿，居高临下俯视着悬挂在断壁之上苟延残喘的他。

其实，黑瞎子是旗人，蒙古族，名字有四个字，是少数遗留下来的贵族之一。汉姓姓齐。

他的家族之所以会从历史上销声匿迹，导致衰败的最大原因是因为与“张家”牵扯上了关系。

他的血统里必定承载了属于“张家”的那一份长生，但“张家”又怎能允许自己纯正的汉人血统与旗人融合。

正如同旧时主张“满汉不通婚”、“旗民不结亲”那般，张家的一些老古董们的观念也十分守旧。

他已经变成了他们家族中的最后一个人。

前来搜捕他的人正是张铭禄，只是不知何时“阎惜惜”跟了上来。

三岁的稚童站在悬崖边上毫无惧色，只平静地望着下方，见他用血淋淋的双手死死地抓住峭壁上的陡石拼命向上爬，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肉模糊，极其狼狈。可就算再苦再累再痛，眼泪和着血往肚子里吞咽也绝不会放手，任由自己在此处摔得粉身碎骨。

可最终还是精疲力竭，一失足跌入深渊。

她探头往下看，这个距离只能看到悬崖底下有个小小的人影在挣扎，血泊在他周身迅速蔓延开来，虽不至于摔成一副残骸，但必死无疑。

她见他这样苟延残喘好大一会儿，就是不肯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