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九依偎在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怀里,哭得凄凄惨惨梨花带雨,墨燃和薛蒙进殿的时候,他的哭声更是拔高了三个调,看样子要不是那男的搂着他,他只怕就要当庭口吐白沫昏过去。
殿台上,珠帘后,一个娇弱的女人坐在那里,显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墨燃没正眼去看那对狗男男,先和殿上的女人行了礼:“伯母,我回来了。”
那女人正是死生之巅的尊主,王夫人。
与那些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豪杰不同,她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妇道人家,丈夫不在,别人上门兹事,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娇怯道:“阿燃,你可算是来了。”
墨燃充作瞧不见殿上那两位告状的,笑道:“这么迟了,伯母还不睡,有事找我?”
“嗯。你看看,这位容公子说你……你没付他银两?”
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墨燃嫖了人家,只得避重就轻。
墨燃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咳,我好像是忘了。”
那人高马大的公子冷笑:“鄙人姓常,于家中排行老大,生意人家不拘小节,叫我常大就好。”
薛蒙不乐意了,心里诽谤着,“呵,常大。我看大肠还差不多。”
虽心里这么想着,但口上还是礼貌的,“既然是因为墨燃没有付银两,现在给你们就是。”
说着就扔给了那个自称常大的男子手里,“现在能走了吧。”虽心里不快,但这钱也确实还了,还多给了,只能道,“九儿,我们走。”
待人走远后,薛蒙才问到,“你不会真……”
“我说没有你可信。”
薛蒙像是被气到了,拉着墨燃就往外走。
“你要怎么样?等伯父回来,跟他告状么?”
他才不怕呢,伯父宠他宠的要死,顶多嘴上说两句,哪里舍得打他。
薛蒙转过身来,掠开被夜风吹到眼前的碎发,一双眼睛在黑夜里熠熠闪着高傲的光泽。
“爹爹?不,爹爹去了昆仑,怕是一两个月才会回来。”
墨燃笑容一僵,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猛然想到一个人。
但是——
如果他在,今晚在丹心殿接待常公子的就应该是他,而不是一问三不知的王夫人啊。
那个人……应该不在吧……
薛蒙看出了他眼里的闪烁,那种轻蔑的傲气更加明显。
“爹爹是疼你,但,这死生之巅,不还有个不疼你的人吗?”
墨燃慢慢往后退了几步,强笑道:“贤弟,你看都这么晚了,咱们就不要打扰他老人家清静吧,我知道错了,下次不嫖不偷了,这还不成么?快回房歇息吧,嘿嘿,瞧把你给累的。”
说完拔腿就溜。
开玩笑!薛蒙这小子也忒狠毒了!
自己如今可不是踏仙君,不是人界之主,怎么能被送到那个人手里?嫖了小倌,估计能硬生生打断他的两条腿!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薛蒙毕竟是从小在死生之巅长大的,熟知捷径地形,最后还是把墨燃给擒住了。
一路押着他来到后山,死生之巅的后山,是整个人间离鬼界最近的地方,隔着一道结界,后面就是阴曹地府。
一看后山惨状,墨燃立刻知道了为什么那个人明明在家,却仍需要王夫人在前厅待人接物。
那人非是不想帮忙,而是实在抽不出身——
鬼界的结界破了。
此时此刻,整个后山弥漫着浓重鬼气。未曾实体化厉鬼在空中凄怨地嚎叫盘旋,在山门入口就能看到天空中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此时,鬼界入口,青石长阶上,两个男人雪色衣动,广袖飘飞,周围剑气萦绕,金光与白光鼎沸,正在扫清凶灵恶鬼,修补结界漏洞。
其中一人沈腰潘鬓,仙风道骨,生的十分俊美,远看去,很容易令人联想到花树下执卷观书,飘然出尘的文人雅士。然而近看来,他却剑眉凛冽,凤眸吊梢,鼻梁挺立窄细,长得斯文儒雅,但眼神中却透着股刻薄,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与他一起的还有贺风迟,二人并肩作战的时候,端的是一派好风景,只是与楚晚宁站在一起,贺风迟却逊上三分。
墨燃遥遥看他一眼,虽然有所准备,但当真的,再一次瞧见这个人康健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依然,浑身骨骼都细密地抖了起来。
半是畏惧,半是……激动。
他的师尊。
楚晚宁。
楚晚宁没有去理会闯进后山的两个徒弟,仍然在全神贯注地对抗着溢散的亡灵。
他五官雅致,一双眉毛匀长,凤眸冷淡地垂着,清修出尘,气质卓然,于妖风血雨中神色不变,看上去淡的很,就算他此刻坐下来焚香弹琴也不奇怪。
然而,这样一位温沉修雅的美男子,此刻却提着一把寒光熠熠,兀自滴着鲜红血珠的驱魔长剑,宽袖一拂,剑气削得面前青石台阶轰然炸开,碎石残砖滚滚而下,从山门一路裂至山底,几千级的长阶,霎时被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太凶悍了。
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识过师尊的实力了?
这种熟悉的强悍霸道,让墨燃惯性地腿软,没有站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
二人没有花太长时间,就把鬼怪统统剿杀,并利落地补上了鬼界漏洞,做完这一切,楚晚宁飘然自半空中落下,来到墨燃和薛蒙面前。贺风迟则笑着看了一眼楚晚宁,也把寒螭收了起来。
楚晚宁先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墨燃,然后才抬眼看向薛蒙,一双丹凤眼透着些寒意。
“闯祸了?”
墨燃服气。
师尊有一种能力,总能立刻对事情作出最准确的判断。
薛蒙道:“师尊,墨燃下山一趟,淫乱一罪,请师尊责处。”
贺风迟想着,“怎么回事,墨燃不是没有拿那容九的东西吗?”“他没付费。”风迟顿感无语。
楚晚宁面无表情地沉默一会儿,冷冷地:“知道了。”
墨燃/薛蒙:“…………”
两人都有些懵,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然而就在墨燃心中暗生侥幸,偷眼抬头去看楚晚宁的时候,却冷不防瞥见一道凌厉的金光,猛然划破空气,嗖的一声犹如电闪雷鸣,直直地抽在了墨燃脸颊!血花四溅!
那道金光的速度太惊人了,墨燃别说躲闪,就连闭眼都来不及闭,脸上的皮肉就被削开,火辣辣的剧痛。
楚晚宁负手而立,冷冷站在萧杀的夜风里,空气中仍然弥漫着凶灵厉鬼的浊气,此刻又混杂了人血的腥味,使得后山禁地显得愈发阴森可怖。
抽了墨燃的,正是楚晚宁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束柳藤,那藤条窄细狭长,上面还生着碧绿嫩叶,一直垂到靴边。
他手中的柳藤,其实是一把神武,名叫天问。此时此刻,天问正流窜着金红色的光芒,照彻整片黑暗,也将楚晚宁深不见底的眼眸,映得粲然生辉。
楚晚宁上下唇一碰,森然道:“墨微雨,你好大的胆子。真当我不会管束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