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

按那石上书云：

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

姑苏城的西北门阊门，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呼作葫芦庙。

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

嫡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

家中虽不是特别富贵，但在本地也算得上是望族。

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

只是一件不足：

如今年已半百，膝下子嗣单薄，只有一子，乳名唤作英廉，年方三岁。

一日，烈日炎炎，甄士隐于书房中闲坐，书看得倦了，便就伏案假寐，不觉朦胧睡去……

在梦中到了一个不知是何处的地方。

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

只听道人问道：

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

那僧笑道：

僧“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

那道人道：

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

那僧笑道：

僧“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

僧“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一株绛珠草，从前赤瑕宫神瑛侍者，每日都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才得以久延岁月。”

僧“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于是得以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修成个男子，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

僧“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

僧“恰近日这神瑛侍者生出凡心，趁着人间昌明太平朝世，想要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尊案前挂了号。”

僧“警幻也曾告诉过他，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人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

那道人道：

道“果真是是罕闻。真真没听说过有还泪之说。想来这一段故事，比历来风月事故更加琐碎细腻了。”

那僧道：

僧“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再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想这一干人入世，其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全都跟此前世间传说的那些不同。”

那道人道：

道“你我何不趁此机会也去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

那僧道：

僧“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尊宫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

僧“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但还是没有集结全呢！”

道人道：

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