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篇19

承接前文所说，洛斯此刻面对的危机恐怕不只是来自于未知生命魅影之上，反而以这次租住楼内的遭遇过程来看，魅影的攻击性似乎并不是伴随其现身而必然携带的，虽然这对于推测魅影出现于人间的目的产生了更要命的混淆作用，但至少可以从中寻找到一些规律，来使得在与魅影之后的接触中大幅提升接触人员的安全度，而能够更长时间以及更安全的进行接触，自然也就能获取到更多与其相关的信息，之所以说起洛斯还有其他层面的危机要面对也不是凭空胡扯的，别忘了，我们可以从宏观角度上看到一些洛斯与缇娜此刻并不知情的事情。

我们又比他们二人多知道些什么呢？

那当然是关于海尔的行动轨迹了，海尔在现身于缇娜租住房门口之前曾前往过圣玛丽斯医院，从一位名叫莱哈特的医生手中取走了缇娜此前在医院进行伤口包扎的文本就医记录，并在前往医院之前已经远程删除了缇娜就医的电子记录，可以说是完全抹消掉了能够证实缇娜曾去过医院的全部证据，可为什么海尔在完成任务之后没有回到卡帕希斯的府邸向家主交差复命，而是直接赶来至缇娜这栋应该不会被家族所知情的租住房呢？毕竟缇娜的父亲巴塔克可是口口声声的与她保证过，绝对没有向母上透露女儿目前的任何行踪。

实际情况则是，缇娜的住所确实没有被任何人以任何途径提前透露给其母亲大人，也就是卡帕希斯家族的现任大家主：特蕾西娅·卡帕希斯。精确一点来说，直到海尔前往圣玛丽斯医院执行任务之前，特蕾西娅都是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现在身处何地任以何职的，而其中的原因听起来会觉得十分邪门，但理由实际上也非常之通俗易懂，那就是特蕾西娅根本不需要预先知道女儿的动向，只三点原因，就足以让她宽心于此。

首先这原因其一，也是最为根本的原因，即便缇娜已经彻底脱离了卡帕希斯家族而独立生活，但她身上能够作为生存手段的技能和资产，其实就是她名字姓氏上所携带的卡帕希斯，这个由四个名字的首字母所组成的姓氏单词，且不管外人如何难以摸清缇娜的脾气和脉搏，她自始至终都是个从小到大精明得要死的女人，自然不会轻易的舍弃或刻意隐藏她自己的真正姓氏，可以说，这就是她为了新生活而净身出户后所给自己藏匿的一笔启动资金。而作为这个精明女人的母亲，世间的风尘更是为特蕾西娅徒增了更多的经世沉沦，精明程度可以说比起女儿这个小丫头要更上一层楼，特蕾西娅早就心知女儿会妥善利用自己的姓氏来打点今后的生活，那么只要这丫头在任何地点任何时候亮出自己的姓氏，那社会上的闲言碎语之风就会顺势飘过卡帕希斯的府邸，说白了，完全切断一切关于女儿的情报漏入自己的视线，那才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其二，缇娜离开家族之时，她从这诺大家族中带走的不只是一个姓氏而已，还有那被母亲日复一日精心授予的顶尖教育，她的美貌，她的婀娜，她的一颦一簇，她的精明算计，她的心灵手巧，以及她那令人为之感叹的勇气和反抗精神。是的，你没有听错，在树林公园前，缇娜敢于孤身进入案发现场，在贵族宴会上，缇娜不屑于贵公子的冒犯进而武力招呼，那其实都是母亲悄然间留给她的处世之道，缇娜这个女人本身就是一笔巨大财富这自不必说，而既然身为财富就要拥有充分使用或者保护其所有权的意识，财富不去使用和消费，那就是一纸空文，正如钱币不去花销那就是一张废纸同理，所以母亲从小就教育缇娜要敢于去做那些自己能够做到的正确之事，这份敢于消费自己的勇气反而会成为自己的人生价值高于一切的证明。而说起使用自己的价值，那随之而来的就是同样要时刻意识到保护自己的价值，一切与自己身份不对等的事情，让自己身份掉价的事情，乃至于自己能力达不到无法胜任的事情，都要当机立断的拒绝掉，你可以选择于背地里努力提升自己，让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可以选择止步不前充分消耗掉自己的余热，但无论如何，你必须敢于反抗一切与自己水平不对等之事，无论是人际交往还是生意合作，要善于使用这样一句话，那便是：对不起，做不到。

也就是说，哪怕缇娜的确是在精神上患有某些匪夷所思的疾病，但特蕾西娅其实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非常自豪且放心，她就是知道，即便女儿嘴上说着什么今后余生老死不相往来，女儿也会依靠自己日夜染在其生命里的价值观，在社会这个巨浪滔天的怒海之中坚强独行，这正是在确认不能将缇娜立为第一继承人后，她对于女儿的唯一期许，那便是期待她能够顺利活到自己准备好死去的那一天。

最后一点，那就是卡帕希斯所掌控的那张所谓的，无以轮比的情报网，之前我们就提到过卡帕希斯每年一度的家宴聚会，作为主办方，卡帕希斯可以无比精准的邀请到政治商业圈子里的老派大亨和后起之新秀，就连很多新闻节目编排或是某些警方调查行动，都会依靠卡帕希斯的家宴来推摸各位普乐町知名人士之间的关系立场，加之卡帕希斯又是普乐町大大小小各种企业的股东之一，它的存在可以说是自上而下渗透了城市每一个缝隙当中的。通常你只要一看这上市公司是标明了其资产位于普乐町，那么其中必然有卡帕希斯的注资，股份占比即便不是第一位也绝不会超过前五，哪怕多很多势力都明里暗里见不得卡帕希斯的一手遮天，但也在这岁月流逝中不得不屈服于此，他卡帕希斯有了什么想法，基本就会牵扯到整个城市都不由自主的来为其分忧，有人出人有物出物，那谁让你们都算是给这个姓氏在打工度日的呢，哪怕家主特蕾西娅今天就是脑子抽筋了，非要找个头上长着三只触角的大蚂蚁出来，整个普乐町也得警民一心出来趴地上仔细的摸索，就更别提人家要找自己的亲生女儿身在何处了。

做以总结就是，没必要，不需要，以及不担心，特蕾西娅要是想找女儿甚至都不需要说出那个“找”字，只需要略微提上一嘴相关的话题，很快也就能知道女儿在城中所处的实时位置了，而且方圆前后的误差绝对不会超过100米。

所以当初我就说了，马德拉其实真没必要还刻意向手下们瞒着关于缇娜周身前后的信息，人家警员们一看见她的姓氏之后，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早就心里有数了。

既然已经大体明白为什么海尔能够找上门来，关于他为何会从圣玛丽斯医院直奔缇娜的住所，想必大家也能顺势猜个大概了，那保准是女家主刀子嘴豆腐心，明面上看着缇娜离家出走完全不做挽留，实际上心窝窝里还是舍不得这么个大宝贝女儿孤身在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女儿跑去圣玛丽斯治了外伤，肯定是叮嘱海尔这个亲信之一的仆人来瞧瞧女儿的伤情如何了呗。

然而吧，还真不是这样的。

我们可以注意到，海尔的身份是卡帕希斯家族家主的33主仆之一，虽说这33位仆人几乎都是拥有各种不同工作领域而互不相干的仆人，但实际上也是有着明显的地位阶级之分的，他们这些主仆的等级划分是依托于自己所主要侍奉为何人而来的，所谓主仆，是高于一般仆人身份之上的仆人，也就是侍从可以在卡帕希斯家族里能够摸爬到的最高位置，是直接听命于家主及其血缘亲人的仆人，通俗讲就是可以直接接触并每天侍候卡帕希斯姓氏之人的侍从，是有别于大管家的另外一种阶职体系，也就是说，海尔未必就是专门侍奉于特蕾西娅家主本人的仆人，而他真正的工作是侍奉于缇娜的亲生弟弟，兰特尔·卡帕希斯。

关于兰特尔的事我们尚且不必做太多的赘述，在后面他亲自面对洛斯和缇娜的时候我们再深入讲解一下有关他的事情，我们现在只需要知道，缇娜与卡帕希斯断绝关系后，就是由这个从小对姐姐爱得不行的兰特尔接过了家族衣钵，成为了卡帕希斯当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不过正如这简单的描绘一样，兰特尔从小至今都非常宠爱自己的姐姐缇娜，是的，仿佛本该是缇娜的哥哥一样，这个弟弟对姐姐平日里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以至于弟弟兰特尔是缇娜在独立出去之后，唯一一个平日里还愿意偶尔接触一下的亲人。

再结合一下海尔本次出行的主要任务是回收卡帕希斯家族的在外就诊记录，这种任务通常还是必须由大家主来亲自下达，那么也就是说，是特蕾西娅传唤了海尔，让他前往圣玛丽斯医院执行回收任务，而同时海尔又接到了兰特尔的命令，让他在回收记录后前往缇娜的住所查看姐姐的伤情，那自然也就能够理解，为何海尔在租住屋这里看到缇娜所遭遇的特殊情况后是给大家主特蕾西娅直接发起了汇报，毕竟兰特尔现在还远达不到作为第一知情人的等级。

我们知道海尔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回收缇娜的医疗记录，但归根结底，实际上卡帕希斯看重的是缇娜的身体数据，他们绝不希望会有人能通过任何手段来获取到家族人员的贴身信息，这种信息的泄露可能会成为今后商业变故的中巨大安全隐患，哪怕缇娜已经脱离家族不再是产业第一继承人，但她的母亲特蕾西娅毕竟是心明眼亮，那兰特尔也是她的亲生骨肉，属于早就看透了这毛小子后半辈子的弱点，其中有八成都集中在自己的姐姐缇娜身上，等到这小子继承了家业，若是竞争对手拿起缇娜来作为博弈筹码，你别说是对缇娜本人进行人身攻击和绑架控制等恶性手段，甚至说只要花点钱找个女人，把她整形得和缇娜一模一样顺而当做替身人质，都会让兰特尔心里怂了大半，这是特蕾西娅所绝对不容许的，家族的产业就算败也不能败在自己的视线当中。

那么隐秘的危机也就随之而来，现在六组就要当着海尔的面前直接复刻一个一比一仿真的缇娜投影出来，如果他们真的搞出来了，并且就像他们所介绍的那样，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那么对于卡帕希斯家族来说，比起这一团黑呼呼的未知生命，这第六组俨然才是卡帕希斯当前的头号大敌，必须予以十二万分的严肃处理。

所以在场的几人心态并不统一，没有全然期待着正在生成的投影可以达到欺骗魅影的效果，没错，海尔的念头几乎和其他在场人员完全相反，他甚至期待着所谓的影像只是一个十分抽象的状态，因为一旦那东西真的一眼看去和缇娜本人无异，那么他就必须做出些极其不友善的行动了，而自己也才刚刚答应过缇娜小姐，不再对洛斯随意发起攻击，而当那投影自缇娜面前半步的距离自下而上贴合着她的身影缓缓生成之后，海尔也不得不微微叹气。

对不起，缇娜小姐，我答应你的事情可能做不到了。

从那洛斯七荤八素的放纵笑容上来看，那投影的效果显然超出了预期的程度，已经足以让他带着海尔和缇娜抽身来到了搂外，虽然猎眼无人机还在原地投放诱饵拉住魅影的注意力，但是能够从魅影眼皮子底下溜走这已经是非常值得兴奋的又一大研究收获了，甚至牵动着缇娜的神情也产生了些许放松，但也就是这一份微微的放松，让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一直贴身护在身前的海尔突然调转了行动目标。

深知对方的衣服上通着威力不小的电流进行防护，海尔并没有急着攻击，而是耐心等待着，等着对方将自身对周边威胁的警惕性完全关闭。

洛斯身上的蜂鸣声反而成了海尔行动开始的某种发令装置，在其嗡嗡的响动声停止的一刹那，海尔猛地挥气右手一记手刀直击缇娜的后颈之处，缇娜哪会想得到这曾经的仆人会在此般情况下突然对自己动手，可以说是半点防备都没有，而洛斯显然也对这突然的异变之势毫无预料，直到缇娜的身形在他的旁光里软弱的躺向地面之时，他才生出了迟来的警惕性，可侧目观察之际，海尔根本不打算给洛斯任何产生反应的时间，搀扶缇娜躺在地面的动作陡然转变为雷霆万钧之势，奔着洛斯的面前疾驰而来，在那洛斯的视野里竟然发生了一种海尔产生了残影的视效幻觉。

按理说，洛斯的身手即便算不上人类顶级的程度，但就从刚刚他在魅影面前一拳贯穿地面的快速反应来说，没有十分甚至也得有七八分的高评价，足以说明，哪怕除开一切战斗技巧之外，他这家伙的反应灵敏度是妥妥异于常人的优秀，要知道，那还是他吃满了五号试剂的负效果状态下做出的临时反应，比起现在神志清醒的时候，他应该对海尔的攻击做出更为轻而易举的闪避乃至于瞬间还击，我认识洛斯也不是一两天了，完全有理由相信，即便是让洛斯裸身与海尔直面对抗，也未必就会很快落入下风。

但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也让我不得不回想起洛斯身上的一个匪夷所思的特质。

那便是，在洛斯的认知里，天下第一重要的是人类，天下第一伟大的是人类，天下第一值得保护的，还是人类，且只有人类。

于是在海尔直冲面门之际，洛斯甚至都没有想要用力去闪避，而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自认为最不让对方产生疼痛的格挡，尽管他此刻心头也满是疑问，他不知道为何看起来很是讲道理的海尔会突然发起毫无理由的攻击，也不理解为什么攻击的目标会是同为人类的自己，但他随即向海尔的后方望去，即便在吃了一记狠狠的右刺拳之后，他依旧担心魅影会不会被这种突发的动静所吸引，会突然攻击在场的缇娜和海尔。

“呃....！海...海尔先生！你手劲儿真大嘿！小心点！别惊动了那东西！”

依旧言辞胡乱的洛斯也给主动攻击的海尔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他确实想过一拳打过去之后会发生的各种情况，因为他知道洛斯并不像是那种被自己可以一拳撂倒的人物，他想过对方吃痛后反击自己时该如何反制，想过对方侧身闪避并放由自己贴身进行短打时又该如何应对，也想过对方恼羞成怒直接破口大骂数落自己不分时宜泛起内斗时该如何坦言自己的真正职责，却完全没有想过，该如何回应对方在吃了自己的攻击后反过来提示他注意自己安危的关心，何况对面还俏皮的夸了一句自己手劲儿真大。

如果海尔不是谁家的仆人，不需要听从谁的命令而活，也许在这时候会和面前的这个神经病停止互搏并成为忘年交也说不定，他瞬间读懂了缇娜小姐为何会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傻小子滋生出对自己家人都未曾有过的亲密，只要你是人类，你就不可能被洛斯以任何方式而冷落。

但十分可惜，太可惜了，海尔是仆人，先是仆，而后才是人，这条命就是以达成家主命令而存在的，纵然再万分不舍，他也必须继续攻击下去，因为他得把六组手中关于缇娜小姐的身体数据给消除掉，至于为何用起这般原始的攻击手段，是因为这个第六组其所属的钻石潘多拉公司，目前还并没有和卡帕希斯家族产生任何形式上的交互，也就无从谈起有任何的注资或是商业合作，说起来有些丢人，他们现在确实没有能力要求潘多拉公司去为卡帕希斯做些什么，便只能从这底层的工作人员开始入手了，先是控制洛斯，继而控制那个可以投出影像的无人机，随后就是，揪出那无人机后藏匿着的一切。海尔万幸自己为了行事稳妥率先对缇娜小姐进行了无害的击晕行为，若是小姐此刻还清醒的话，那一准会成为自己控制洛斯的巨大阻碍，毕竟，他也一样开始有点认可这个神经病了。

“当心了，小伙子，下一招要来了。”

海尔居然不由自主对自己的出招做出了预告，看来在他眼里，这不得不去进行的攻击，也不全然只有击败对方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