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似飞鸿踏雪泥

“不干什么，这不快冬至了吗？打电话问候问候你们~”那人说话一股子慵懒劲。

“我们家不需要你问候。”沈夕秋冷冷地反驳。

“你不需要，小秋雨总归是需要的。”沈嘉言懒洋洋地换了一个姿势，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沈嘉言收起懒散，正言道:“夕夕子，我有正事跟小秋雨说，你别阻拦了。”

沈夕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走进秋雨房间，秋雨举起自己的画作:“姐姐姐姐，你看我画的画怎么样？是不是比上次有进步?”

沈夕秋粗略地看过，嘴角划起微笑:“有进步，群山的意境画出来了。”

“我就是这么觉得的!而且我还感觉……”沈秋雨还想继续说自己的心得体悟，沈夕秋把电话给她:“沈嘉言的电话。”

“啊？”

还没等沈秋雨反应过来沈夕秋就把手机递给她转身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还没写完的化学卷子，没由来地一股烦躁。沈嘉言这个人，阴魂不散，都到海市了换了新号码还能找过来。

还没思索一会儿沈秋雨就把手机还回来了，两眼亮晶晶:“姐姐，小叔叔找你。”然后飞奔离开。

沈夕秋不由得皱眉:沈嘉言到底跟自家妹妹说了什么。

“沈嘉言，”还没等沈夕秋问责沈嘉言，就听电话那头说:“我给小秋雨安排了一场手术，在寒假，请的是德国的专家，跟三哥说了，这次手术成功的话，会大大减少小秋雨的发病次数。”

“沈嘉言……”沈夕秋低眉，手指摩挲着白皮试卷。

“嗯?”

“谢谢你。”

“哟，难得啊，想要得到夕夕子你一句道谢比登天还难。”沈嘉言无情地调侃。

“你在成阳?”沈夕秋记得来电显示是豫省成阳。

“嗯，你忘了，冬至沈家要祭祖。”

沈夕秋不由得想起那座古老大气的宗祠，几十层牌位，以往每年祭祖，总会香火缭绕，衣袖沾了香火气总是散不掉。

“哦，对了，你之前想要的那本《道藏》我在阁楼里找到了，赶明儿快递给你送过去。”

“不必了……”沈夕秋内心堵得慌。

“沈嘉言，”沈夕秋还是说出那句藏在心中很久的话:“你没必要对我们家这么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而后电磁传出沈嘉言略有疲倦的嗓音:“夕夕子，你就当我是在赔罪吧……”

沈夕秋闭上双眼，这么多年了，那个骄傲肆意的少年，还是没能走出那段阴影，她轻轻关上房门。

“沈嘉言，你也是那件事的受害者，你没必要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你们被逐出沈家，三嫂病逝，小秋雨延误治疗……”

沈夕秋静静地听着，以往有人跟她谈起这段岁月，或许她还会感伤忧郁一阵子，可如今再谈起这段过往，她已经能平静接受了。

时间真的能让人释怀很多悲痛和遗憾，就像一只轻柔的手，抚平了伤口，留下淡淡的痂痕，可当初的的疼痛灼心已经不会再感受了。

“沈嘉言，你不欠我们什么。我们家与沈家也没有什么干系。”

“你一个沈家正统嫡系长孙，图什么呢？”沈夕秋是真的很好奇，沈嘉言到底图什么。

原先沈父未离沈家时，就没有什么傲人的成绩，家族地位极低。他们沈氏这一支跟正统嫡系那一支隔了不知多少代血缘，压根就没什么关系，不过恰好祖上跟沈家先祖结拜成兄弟又恰好同姓，之后托孤给发展壮大的沈家，这才入的族谱。如此算来，六年前沈家命沈氏脱离宗族也没什么不可，本就不同宗。

“你就当我……”沈嘉言弯起嘴角轻笑。

沈夕秋又皱起眉头。

“图未来讨个好媳妇儿。呵~”那一声轻笑任谁听了都会耳酥。

沈夕秋满脸黑线，直接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沈嘉言这个人，嘴里就没有一句好话。

下楼倒垃圾时沈夕秋还在思索着如何告诫沈秋雨离那个没个正经人样的沈嘉言远一点。

外面雪已经停了，四处都盖满了一层积雪，就连垃圾箱上都有一层薄薄的积雪。

来这里之前只知道海市临海，心想着冬天怎么着也比处在冬季风迎风坡的成阳暖和，结果这里气温比成阳还低，从海面刮来的风又冰凉又刺骨。

也就现在，无风静止时去看周围银装素裹的环境才会有留白的美感。

“沈夕秋?”

沈夕秋转身一看，李晓行正拿着伞站在她对面。

“你是来……”

“下来倒垃圾。”

“哦……我刚从同学家出来，原来你也住这边啊。”

“嗯。”沈夕秋鼻音有些重。两人至此无语，相对时倒显得外面的车声更加清晰。

“天冷，你多穿点，那我先走了。”李晓行忍不住出声，正要往前走。

“等一下，”沈夕秋突然拦住。

李晓行以为她有重要的事情就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双瞳清澈见底。

沈夕秋低下头，上齿咬住下唇，沉默许久才硬着头皮开口:“你吃饭了吗？”

“啊？”李晓行一下子被问懵了，很快反应过来:“哦，还没有。”

“我也没有，”沈夕秋看向他，“有空吗？一起出去吃吧。”

“好。”李晓行浅浅微笑，又补充一句:“我刚好知道一家新开的店。”

沈夕秋内心松了一口气，也扯出一丝笑容:“那我上去围个围巾。”转身淡定从容地走回楼道，等拿出钥匙开门时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交代好秋雨，沈夕秋挑了一条跟衣服搭配的围巾，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抹了一遍润唇膏，拿着手机快步走下楼。

李晓行仍在原地，只是低头在手机上打字，估计和家人告知行程。

沈夕秋鼓足勇气上前:“我好了，走吧。”

“啊，好。”李晓行收回手机。

两人并肩走着，真的就只是走着，没有一句交谈。由于步伐过慢，沈夕秋一度觉得这是散步。

靴子踩在雪面上，雪松软地下陷，发出簌簌的声音，倒也减少了无声言语的尴尬。

“到了。”

沈夕秋一看店铺名:逍遥胡辣汤。

“你喜欢喝胡辣汤?”沈夕秋疑惑道。

“这不没尝过吗？又是新开的。何况天冷，喝些汤总归暖和一些。”李晓行笑着说。

沈夕秋点点头，走了进去。

“老板，两碗胡辣汤，”李晓行看向沈夕秋:“你想吃些什么?”

沈夕秋看着墙上的价目表，点道:“来一屉小笼包。”

“那就来两屉小笼包，一屉烧麦，两张煎饼……”李晓行一个接一个报，店内为数不多的客人也抬头望着他。

沈夕秋忍不住拉住他的棉袄衣角，小声提示道:“可以了，别点了。”

“哦哦，那不够吃再点。”看着李晓行懵懂的表情，沈夕秋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没在外面点过饭菜。

从厨房的洗手间出来，沈夕秋看到李晓行坐在餐桌前又在手机上打字。李晓行看到沈夕秋出来急忙起身:“煎饼还在做，你先吃点包子和烧麦。”

“谢谢。”沈夕秋点头致意，坐下来拿出筷筒里的筷子递给李晓行一双，自己夹起一个小笼包吃。

“味道还可以吗？”李晓行直勾勾地看着她。

说实在的，味道很一般，但沈夕秋仍然答道:“还不错。”

“你们豫省的胡辣汤在全国都很有名，你打小就喝吗？”

“嗯，胡辣汤、烩面，打小吃到大。”沈夕秋低头喝了一口胡辣汤，不是正宗的，但她很好地掩饰眼里的情绪。

“那你来这几个月是不是很不习惯?”李晓行问:“海鲜吃的惯吗？”

“还可以，生蚝挺好吃的。”

李晓行惊喜地说:“我特别喜欢吃生蚝，尤其是炭烧和煲汤，你一定要尝尝乳山的海蛎子!那味道你会喜欢的。”

沈夕秋也不知道一顿饭怎么就全扯到吃上了，聊完东省聊川省，聊完川省聊苏省，最后全国的特色美食全都聊了个遍。她也记住了李晓行喜欢浓淳鲜香的美食，典型的鲁菜唯粉，还喜欢吃巴蜀的火锅。

一顿饭下来，沈夕秋在洗手间偷偷上网查的和男生聊天怎么找话题一个也没用上，或许，这就是天命吧。

结账时李晓行拗不过沈夕秋AA制，提出送沈夕秋回家也被婉拒了。

最后临走时，李晓行问沈夕秋文理分科选哪科，沈夕秋淡漠地答道:“文科吧。”

“你要选文科?”如果当时的沈夕秋能看向李晓行，就可以看到他不止有吃惊疑惑还有一点小难过。

“我文科成绩相对好一些。”沈夕秋说的是实话，她文科在全校的排名是很不错的。

“好，那就祝你前程似锦!”灯光下李晓行的眼睛里充满了星星。

沈夕秋突然不舍的离开了，很想很想把这一副画面珍藏下来，可是她做不到。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你也是，前程似锦，万事胜意。”干巴巴的字面是不会露出她的情意，也是身为同学最好的祝福。

就此别过吧，李晓行。

回家的路上，沈夕秋不止一次地厌恶唾弃自己，明明自己已经吃过晚饭，还要故意强拉着李晓行。明明他的家人催的急自己还心安理得地吃饭，还用套话套出他的喜好。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运动，喜欢看什么风景。

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文理分科考试之后谁还认识谁呢？

所以今天晚上为什么要冲动去搭讪呢？沈夕秋有些头疼，恰好瞥到楼道下的积雪上有鸟的爪子的痕迹。

沈夕秋不禁自嘲轻笑出声，留过痕迹又怎样，大雪再下，新的雪面会遮住原有的痕迹，一切都洁白如新，谁还会记得当初的痕迹。

回到家中沈秋雨正在放歌，有一段歌词正巧落入沈夕秋耳中。

“犹记得那日大雪刚刚停

你向远方去云正淡风正轻

那时有飞鸿正巧踏雪泥

留下浅浅痕迹

展翅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