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又止

他漆黑的长发顺着他的动作垂了下来，半掩住了他的脸，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半晌过后，他说。

她敏锐的捕捉到了他外泄的情绪，这使她感到分外新鲜——这样一个无情无义、无论是实力还是容貌都极为出众的妖魔贵族居然也会如此的钟爱一个女人，她情不自禁的问道，“你这么做，她不会伤心吗？”毕竟我只是个替身而已，只是后半句话她没能说出口，因为他扇了她一巴掌。

雅里差点被他扇飞，用力之大，她眼前天旋地转，耳朵轰鸣不止，面庞左侧火辣辣的，疼了一会儿之后渐渐开始麻木，生理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你……”他喘了口气，这才发觉到自己的失态，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他默默的收回了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雅里居然能从他的动作中读出几分后悔来，“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她讥讽道，不留情面的，幸灾乐祸的，这一巴掌完全燃起了她心中的一片死灰。

雅里：“你这个只剩下一副躯壳的家伙，傲慢又无礼，自私又偏执，懦弱又不可理喻，难怪伊儿坎会舍弃你，你怎么会懂得感情？人类的感情是你永远无法琢磨透的，如果可以，我真想拿着刀子将你千刀万剐，巴不得拖着你一起去见比耶鲁*！该说的都说完了，你想杀就杀了我吧。”她将头偏向了一边，露出了纤细的脖子。

（比耶鲁：基里神话中掌管死亡的神明。）

可谁知他却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接下来说的话也大大的偏离了她的预想，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人类的感情……是什么？”

？什么？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被他的那一巴掌扇出问题了，错愕中错失了回答的时机，他又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人类的感情是什么样子的？”

她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一股莫名其妙的痒意刺激着她的神经，乃至身体都震悚了起来，古怪的笑挂上了她的嘴角，“哈哈哈哈哈！”她毫无形象的笑，笑到最后甚至不小心被自已呛到，剧烈的咳嗽着，他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说实话，雅里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委实不怎么好看，但她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人类的情感是什么样子呀……你低下头，把耳朵凑过来我就告诉你——”

她拖长了声音，乍一听竟有些撒娇的意味，按照常例，她绝对没打什么好主意，但他还是默默的垂下了头——果不其然，一口唾沫吐到了他的鼻尖上，她兴奋的面色涨红，漆黑的眼睛中闪烁着明媚的光，宛若星辰，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伸手拭去了鼻尖上的脏污，“呦，没想到您居然还会去关注我们这卑微的杂种啊，”她阴阳怪气的说着，面庞几近扭曲，“喂！有没有人啊？快来看看这个妖魔贵族！多么的令人惊奇呀，我是不是应该感激您，然后再受宠若惊的跪下来吻您的脚背呢？啊！我忘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人啊，是畜生，是杂种，是野狗！”

她如同疯了般大笑着，尖叫着，谩骂着，冲口而出的污言秽语毫无顾忌，她用尽一切词语去羞辱他，雅里大概已经把这十七年来所积攒的所有脏话都骂了出去，粗鲁又恶俗，完全看不出来她曾经的文静，更想象不出来她端坐在桌子前潜心写字的模样，她的沉稳呢？她的礼貌呢？她的温和呢？她的青春呢？

她从怒骂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意，但是其中也夹杂着疲惫，她的心是老死的树桩，满是伤痕，饱经风霜，覆盖着一层惨不忍睹的污垢，沧桑的令人厌恶，既厚重又无用，爱过，恨过，得到过，失去过，也曾苦苦哀求，也曾笑靥如花，她的人生甚至还没过半，却已经能够看到死亡的尽头。

菲尼克斯微微眯起了眼，双臂环胸，就这么上下打量着她，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感情，“这么骂我，你很舒服吗？”

雅里：“怎么？你也会在意一个畜生的看法吗？”她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骂你又怎么样？你囚禁了我整整四年，把我当成了畜生，把我当成了一条狗，你才是真真正正的疯子，你没有被这么骂过吧，被人骂的滋味很难受吧，我告诉你，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则要承受着更为煎熬的痛苦，日日夜夜，连绵不绝，我承受屈辱与煎熬你永远不会懂，总有一天，你的境遇会比我更难堪！”

她骂完之后，胸口围绕的浊气顿时烟消云散，她哈哈大笑，觉得现在被杀了也无所谓了，菲尼克斯就这么看着她笑，看着她狂怒的尖叫，居然没有动手打人，她骂人的样子他不是没有见过，在曾经他们相处的四年里，他早已见过不下上千次，不过这次绝对是她骂的最狠最痛快的，骂的面红耳赤青筋暴起，那张清秀的小脸都因此变得狰狞而扭曲……虽然很难看，但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好吧，她本来就不是个听话的宠物，也不能指望她对自己毕恭毕敬，乖巧顺从，她确确实实对自己积怨已久，只不过在今天才爆发出来罢了。

只是——有些不太舒服罢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