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

乌摩斯被刺耳的雷声惊醒，对面床铺的雅里睡得很沉，甚至还隐隐传出鼾声，他看的心头一片柔软，尽量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张玉平日里骑的骆驼在下雨天的时候会尤其暴躁，它与其它牲口一样惧怕打雷，而乌摩斯守夜守习惯了能睡觉的时候反而睡不着了，与其在床上睁着眼虚耗时间倒不如去牲口棚看看。

情况果然跟他设想的差不多，牲口棚里的动物们就没几个安静待着的，那匹骆驼看到他的时候哀婉的叫了一声，乌摩斯摸了摸它的脖子，还顺手给它加了个餐：几把干草，他靠在柱子旁看着骆驼一点点的把干草吃完，打算在天亮之前就待在这里消磨完时间，正当他百无聊赖的时候，牲口棚对面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他下意识的翻身躲进角落的阴影处，紧接着几个蒙着脸的人从房里走了出来，隔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他能不甚清晰的听到他们对话的内容：

先是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那个店长骗了我们！房里的根本就不是巴纳国王派来的商队会长！”

另一个略微冷静的声音响起，“就算死了个孕妇也无伤大雅，反正离基里只剩几十里路了还能担心他们跑了不成？就算能平安到达陛下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还有一个声音附合道，“是啊，谁让巴纳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要怪也只能怪他们倒霉了……”

他们几个很快消失出了后院，乌摩斯又蹲了十几分钟才确认他们不会回来，他麻利的从角落阴影处钻了出来，直奔牲口棚对面的房间，推开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熏的他皱起了眉头，左手边的床上躺着的张玉已经彻底断气，脖子和胸口血肉模糊！

…………………………

会长后半夜做了梦，梦中的女人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眼里流露出的绝望与怒火却足以将自已烧穿，“你从未想过尊重我，从来没有！”

醒来后他有些迷茫，下意识的看向了旁边空的半张床，此时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对于张玉而言真正的爱是理解与尊重，而不是一味的强迫与付出，等下他就会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只穿着一身她被喜欢的白衣去请求她的原谅，从今天开始他会按着她说的来做，直到有一天她能够真正的接纳自己……反正自己为了取得她的欢心已经盲目的花了三年多，再等个几年也无所谓，总有一天她会看到自己的真心的。

想到这里他顿时一片轻松，早就该这么想了，他发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灿烂的阳光穿过窄小的窗子，多好的天气啊，他刚下床拿起桌子上的衣服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下一秒他的房门被雅里用力的推开，他吓了一跳，不只是因为门被突然打开，还有雅里衣服沾染的鲜血，“会长！夫人被杀了！”

他手里的衣服直接掉在了地上，嘴唇颤抖着，上前拽着雅里的衣领将她拽离地面，恶狠狠的，咬牙切齿的问，“你、说、什、么？”

昨天晚上还好端端的女人，自己还没有好好补偿的女人……她怎么可能会死？！

雅里虽然心里同样也是悲痛难忍，却不得不分神来应付眼前即将崩溃的男人，“昨天晚上有刺客想要刺杀您，但不知为何他们却走错了房间，误杀了夫人，我抢救她了半个时辰，”说到最后，她颤抖的吸了两口气才接上话，“她早就断气了。”

会长直接把雅里甩到一边赤着脚冲了出去，雅里不小心摔到了脚腕，疼的她呲牙咧嘴，缓了好一段时间才一瘸一拐的走出房门，不远处斯芙尼站在一个房间外哭的浑身颤抖，会长一把推开斯芙尼就冲了进去，昏暗的屋子里到处都充斥着恶臭的腥味，满地的鲜血的源头来自床上躺着的女人，乌摩斯站在床头一动不动，仿佛是在默哀。

他努力的调整着呼吸想要让自己表情变得好看点，自己这副扭曲的模样她看了一定会很害怕……一步，两步，他慢慢的向床上人靠近，仿佛生怕惊醒了床上人的美梦，张玉看上去还是那么恬静美丽，若是忽略掉过于苍白的脸色与脖子胸口上用来止血的布条，她简直就像是故事中才会出现的睡美人，“塔伊娜……我来了。”他跪在床边轻声道。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自觉离开了，这最后的时刻就让他们夫妻二人待在一起吧，末了，还为他们合上了房门，乌摩斯看到站在门外想要进去的雅里，对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向你道歉，之前是我不懂得尊重你，是我不得理解你，在你走后我仔细的想了想，你说的都没错。”

“……你说的我都会去学，错的地方我都会改，我再也不会强迫你了，你看行不行？”

“塔伊娜，你回我个话吧，我知道你生气了，你再相信我一次吧。”

他握着她冰冷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说到最后他也沉默了，在她已经陷下去的面庞上留下了一吻，“你等着，我很快就会为你复仇。”

他推开房门大步走出，眼底酝酿着风暴，“昨晚的情况有谁知道？”

乌摩斯将昨晚所看到的和听到的一一复述给他，他听完后冷冷的笑了，“基里的国王可真是正人君子啊，明明当初是他请求我们国家派商队进行沟通的……”他在原地不断踱步，朗声唤道，“我商队的朋友们！”

“是！”

“你们也听到了，既然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他身为一国之主却不履行约定！那么有谁愿意和我一起去杀了那个人面兽心的妖魔！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想活命的人就在进城的时候乔装，我会给他足够的金币保证他从此衣食无忧！有谁想要活命的吗？现在站出来！我不会唾弃你是懦夫！”

商队里人们静了静，面对死亡他们终究还是怕了，小声的讨论着去向，又过了很久，斯芙尼怯生生的举起了手，“我，我不想死……我父母还等着我回家呢。”

他说完后没多久又有个人举起了手，“我也是，我的弟妹们都还没有成人，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后续又有两三个人举起了手，理由都非常的相似，无非就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和未出生的小孩，除了他们自己以外没人知道这究竟是事实还是他们畏惧死亡而编造出来的理由，会长看着出列的几个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转身回屋取出一大袋金币来让他们平分，他们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如同饿狼扑食般上前争夺金币。

“没有人准备留下吗？”

他用锐利的眼光扫视着剩下的人，最终视线停留在雅里和乌摩斯的身上，“你们两个是商队里最年轻的，未来的时间要比我们长很多，所以现在就算是惜命也不会有人看不起你们的，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很怕死，”他怀念的笑了笑，接着道，“一旦跟我走就定然是有去无回，真的想好了吗？”

雅里的手上还残留着草药和没有完全干透的血迹，她发誓，在这十几年的短暂人生中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坚定的说出一句话，“我不怕死，会长，你想去哪里我都跟着，我想为夫人报仇。”

乌摩斯深吸一口气，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我也是，如果要报仇的话，也务必算我一个。”

“好！”周围的人为他们的义无反顾而鼓掌，本来正在争夺金币的斯芙尼一瞬间也露出了无助的表情。

会长欣慰的仰天大笑——塔伊娜，你的眼光果然没有错啊！

“所有人收拾好行李下午出发！目标是基里国王的项上人头！”

寒风吹不冷他们慷慨赴死的决心，在这个初冬他们带着一颗滚烫的思绪踏上这条不归路，再也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