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寒

天德年间冬，大寒。

天德二十五年有天灾一场，年初暴雪连下半月，埋了庄稼没了城，饥荒闹得民不聊生。

声势浩大的风雪在正月初五卷进一座叫沙川县的边陲小城。大雪堵了来往商路，冰封了漕运，城门被封了多日，迫不得已断了军粮。

只是传闻狂风暴雨刮不倒的地方，一夜之间竟塌了大半。

翌日亮更，驿差举着千里迢迢赶来的两份告示在古道街上游荡，见着谁塞给谁，说是谁不接就是抗旨…

扣有皇印的东西，跪都来不及，傻子才不接。

天蒙蒙亮，常年人山人海的古道街这才有了星点人声，更夫拖着一身疲倦，婆婆的影子在湿凉街上，重重敲响最后五声，隐没于街头，不着踪影。

此时路边拢共也就两家店铺开张，一家是远近闻名的老王包子铺，而另一家连铺都算不上，一张半人高木桌一杆小旗，顶破天是个露天小摊，旗面上画着不清不楚的线条，远看像张巨大的符纸，近看符纸上卧着蜿蜒曲折的两条龙。

杵那坐着的道士面容极其清秀，挺直的鼻梁，无波无澜的眸子，二十上下的少年穿着一袭黑袍，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喷喷喷，我儿怎就没你那么好看的皮囊……”远处走来的老王怀里揣着一笼冒热气的包子，他一走近，摆在道士面前的符纸莫名湿了一大片，不是笔尖上的余墨，亦不是包子的汁水，倒像是从道士袖口钻出来的。

“这天凉啊，你出那么多汗，莫不是生了什么病？”老王摸着脑勺凑到桌上那滩，竟瞧不出什么花头来，随即道下一件事：“听说当朝那位

去沙川县赈灾了，你不赶过去？”

道士警他一眼，冷道：“与我何干？”

“欸？……与你一道的和尚不是说，你同那位是竹马之交吗？”说到此事，老王不由提高声调。

嘿，我认识那位关系特别特别亲的友人，多棒的事儿啊！

他又看了看挂在杆上的符文，心道：谁敢把龙画挂这儿当门面啊？

他十分自信，结果……

“不是。”

道士随手揉团丢了那张泡烂的符纸，说得斩钉截铁，就好像真的不是那样。

“那和尚呢？”道士问。

老王有些摸不着头脑，该回答的还是回答了，指着街端说：“今早要了两笼包子，可能跑了。”

道士：“…”

见此人冰凉凉的，老王对儿子的不满早已烟消云散，得亏他生的好，要是脾气与道士如出一辙，扔到山沟沟去是早晚的事。他看天色暗淡，便只管把包子递过去，扭头原路折回。

道士看着慢慢湿透的桌面，磕上眼打算眼不看为净。

反正这铺子是和尚的！

但小片刻后他眉间紧锁，着实忍无可忍将那团纸捡了回来，抹平，一巴掌啪在桌角，转瞬，桌面又干了。

下一秒，一道闷雷与嗡嗡声并驾齐驱，从天而降落在昏沉的古道街上。

“劳驾把包子袋挪开。”突如其来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