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种花 下

“因为我从小的经历，我恨所有人，我内心的恶念很重，而老师的话，师昧，你是知道他的，老师的性格，还有他心存天下的志向，你说他到底有没有恶念呢……”

师昧眉头一翘，“哦？”

“而且老师性格那么稳重，如果他查出来病毒了，到时候肯定会想方设法取出来，那你的计划不就是失败了吗？我就不一样了，我现在还很弱小，很容易被控制……”

“师昧，换我吧！”

“我的天赋不错，日后成长起来也是很可观的……我可以做到的。”

墨燃一步步走到师昧的面前，“换我吧。”

师昧本身就不太确认这个病毒能不能成功植入给楚晚宁，因为他早就发现了一丝不寻常的地方，楚晚宁好像不是纯血统的人类，而是……21世纪人们十分抵制的“克隆人”。

而且因为是拥有极高技术的人创造的，一开始他还是看不出来，也发现不了，但是，他还是从某次实验中发觉了，他有点担心这个病毒可能会被反杀……

因为这个病毒是独一份，是再也复制不来第二份的“残次品”〖复制不出来第2份的孤品，读一份很残次，但是却是顶尖的了。〗

总之，师昧经过几番权衡之后，最终还是把病毒植入给了墨燃。

做完这一些之后，他就坐在实验室的凳子上，双眼出神。

他并不理解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墨燃今天分明还被楚晚宁训过一遍，之前也是说恨楚晚宁，但是，现在，墨燃却代替了楚晚宁被植入了这个病毒。

这个病毒会使人逐渐丧失人性，变成一个只懂得伤害人的疯魔。

但是墨燃却依然义无反顾的代替了楚晚宁。

他们明明才是一年不到的师生缘分而已。

他不懂。

师昧看着墨燃被病毒植入的过程折磨的痛苦的狰狞的面目，这个病毒是插入在心脏里的，当然疼。

但是这个过程，墨燃却一直忍着，没有哼出一声，也没有因为疼痛而呻吟。

植入成功之后，墨燃双手撑在地上，呜咽了一下，忽然吐出一口血。

“很痛吗？”

“咳咳……”

墨燃已经疼的回应不了一声，而且也不想回应。

师昧饶有兴趣的看着墨燃，目光依旧温和：“有多痛？我也是第1次植入病毒，真的很好奇……我的好师弟，病毒深深扎根在心脏的滋味到底怎么样？”

他的目光犹如春水，一节一节，流过了墨燃伏在地上的躯体，最终落在墨燃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的指节上。

墨燃的手几乎无意识的扒着地面，因为之前有人出现在实验室滑倒的情况，这里已经换成了磨砂的地面了，墨燃指端被磨破了，一道一道血印子在地上。

“比挖心更痛吗？”

“……”

墨燃没有回答他。

痛是真，但是比之前在L城外面的污染区上的苦痛要好的太多了。

因为那里的物价贫乏，又有资本家哄抬物价，墨燃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至亲之人死在面前。

所以这点痛比起至亲之人死在面前，要好的太多了。

比亲手刨开带着污染性的泥沙，将骨肉埋葬，要好的太多了。

“当初……没有保护好妈妈，现在，终于可以……可以保护好教授。”（觉得老师写着写着有点那个啥）

目光涣散间，他这样喃喃着。

那些最好的回忆在一点点地淡去，那些纯洁无垢的过往在一点点地消殇，他眼前闪过那些少的可怜的美好记忆——

某一年有人施舍给他和妈妈一支营养液。

有个老农夫曾经愿意在雪夜里请他们进屋取暖，烤火歇息。

同样在城市边缘乞讨的孩子，与他分享过半块被人丢下的煎肉饼。

段衣寒拉着他的手，带他走过繁华无比的科技长桥……

没有恨，没有凄苦，没有不甘，没有忐忑，没有戾气。

一切都是平和的。

是最纯粹的美好。

他看到灯花下仔细绣着海棠手帕的自己，看到托腮坐在石桌前，笑着看教授吃（仿）月饼的自己，他看到月下对酌，第一次带（仿）梨花白给教授的自己。

这些回忆，从此都要淡忘。

再也不会记得……

从此仇恨将会滋生，回忆里那些温柔的往事都会换了模样。

从此他心中的炽热将熄灭，再也没有火。他眼里的春水将封冻，凝结成寒冰。

从此，他将与母亲的遗言背道而驰。

段衣寒说：“报恩吧，不要记仇。”

再也做不到了。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咬牙忍着脏腑撕碎般的疼痛，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踉跄着，却站不住，他便跪着，爬着，到最后痛到灵魂都在颤抖，却仍是匍匐着，爬到了楚晚宁跟前。

“教授……”

他哆嗦而可笑地挣扎着，蠕动着。

师昧原以为他想做什么，最后却发现这个少年只是在竭尽全力，用尽最后的热切与感恩，长磕而落——

眼泪盈出。

“教授，我很快……就要叫你失望了……”

夜雨飘零。

“我很快，就不再记得你的好，我再也不能……不能好好地跟你学科技了……你会讨厌我，憎恶我……”

他在哭，在诉说着良识未泯时最后的话别。

可是楚晚宁听不到。

他在维修舱里，是隔音的，当然他也是陷入沉睡中，而且师昧也没有点开那个按钮，就被墨燃发现了。

……

他就在他面前，却什么都听不到。

“对不起，我折花，是因为想送给你。教授，我今天来，原本是……打算等你醒了，就跟你道歉，把心里想的，都……都告诉你。”

嗓音沙哑得像是从喉咙里和着血肉剜出来。

“教授，谢谢你不嫌弃我，愿意收下我……”

“我是真的，真的。”

心蓦地抽笼，眼底已漫上血腥一片。那是命名八苦长恨花的病毒开始植入成功的迹象，也是副作用（篡改记忆）开始生效的显示。

额头磕落，重重触上地面，碾着地面。

泣不成声。

“我是真的，很锺意你。”

师昧轻轻叹息着，神情似是有趣，又似是怜悯。

只不过他的怜悯也好，有趣也罢，都是淡淡的，什么都进不到他的心底。

他最后走过去，掰起墨燃的脸颊，盯着墨燃逐渐混沌的双目，轻声问道：“来，师弟，告诉我，你现在所求的是什么？”

“所求……”

所求的是什么？

L城秋色，通天塔前。

段衣寒在笑，楚晚宁低眸。

华乐坊的荀风弱姐姐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眼中闪着热切而激动的光泽，她对他说：“阿燃，我很快就赚够赎身的钱币啦，我带你一起走，我们离开这里，姐姐带你去过好日子。”

墨燃昏沉中，却仍是极力捕捉着这些如蒲草散去的回忆。

他喃喃着：“所求报恩……不为……记仇。”

师昧便摇了摇头，又等了片刻。

再问：“所求为何？”

墨燃沙哑而执着地：“所求……有朝一日，能死于教授之手。”

师昧愣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死在教授的手里？”

“我不要当恶人……我不要去地狱……”他颠三倒四，反反复复地呢喃，“我不要只记得恨，教授……”

他竟挣开师昧的手，伏跪于楚晚宁跟前，近乎是嚎啕着。他的双目已是猩红浸满，意识越来越纷乱。

“杀了我。”

到最后，唯一重复的，只有这一个愿望。

“在我作恶的第一天……求你，就请你……杀了我。”

暴雨滂沱，吞噬尽了这茫茫黑夜中，少年困兽般嘶哑的哀哭。雷鸣电闪，竹林萧瑟，红莲水榭所有的荷花都在这一夕之间残落，坠入池中。

生有八苦，死有长恨。

意识失去之前，墨燃伸出颤抖的手，握住了楚晚宁的衣角，他仰起头，呢喃着：“教授……你……理理我……你理理我……好不好。”

你理理我。

【注：后边引用了很多原文，大概后面就不会这样了当然如果我是前面场面多一点的话还会引用一点的，不引用容易ooc毕竟是原著向】